且说太上皇闻得皇帝所言,眉梢微蹙。

    想那往昔岁月,太上皇数度南巡,每每皆由甄家承办接驾事宜。

    今时甄家亏空累累,太上皇心内不免生起几分愧疚。

    遥想当年,甄家为使南巡诸事皆顺,极尽奢靡铺张之能事,所费银钱如流水,料想那亏空便从那时起渐渐积累。

    太上皇目露复杂之色,缓言道:“皇帝,甄家之事,朕亦难辞其咎。

    昔日南巡,甄家竭诚侍奉,所耗甚巨。

    若单令其填补亏空,恐力不能及,亦有失公道。”

    皇帝心下虽有不悦,却未敢全然表露,只略生硬回道:“父皇,儿臣知晓父皇念旧情。

    然甄家贪墨之弊非一朝一夕所致,亦非仅因南巡而起。

    战船一事关乎大周将士之生死、社稷之安危,若因甄家之过而致战事失利,如何向天下万民交代?”

    太上皇轻叹一声:“朕并非欲袒护于彼,只望处置之时,能周全考虑。

    甄家诚然有罪,然亦不可全然不顾往昔之情谊。

    可先着令其妥善处置战船诸事,至于贪墨之罪,再行细细斟酌。”

    皇帝见太上皇执意如此,遂点头应道:“甄家老嬷嬷尚在之日,儿臣不会动甄家。

    然甄家须全力补救战船之事,若再有差池,纵父皇怪罪,儿臣亦断不会轻饶。”

    太上皇颔首,眼中微露欣慰之意,他知皇帝已作让步:“皇帝若此想,朕心稍慰。甄家当晓此机缘难得,务须珍惜。”

    ……

    且说那贾环,自宫中出来,见天色尚早,心下念着许久未曾见那尤三姐,便催马向花枝胡同而去。

    至尤三姐院前,刚下马,对面门扉忽开,贾琏从内而出。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进了门。

    尤二姐见贾琏又回转来,疑道:“方才不是说你家那夜叉婆寻你有事,如何又回来了?莫不是诓我?”

    贾琏笑着揽过尤二姐,在其面颊轻啄一口,笑道:“我的心肝儿,她那事已有旁人去料理,我怎舍得撇下你。

    适才出门见环哥儿往三姐处去了,待会儿我与他一同回府,只说在外应酬耽搁了时辰便是。”

    尤二姐轻推贾琏,嗔道:“你呀,就会拿这些话来哄我。那环儿虽是个机灵的,可万一他言语间走漏了风声,被那凤辣子知晓,可怎生是好?”

    贾琏笑道:“你且宽心,那凤辣子最信环哥儿的话,对环哥儿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贾琏最是佩服贾环,因其能将王熙凤、尤三姐这般泼辣女子应付自如。

    如今王熙凤与李纨整日凑在一处商议开羊毛衫铺子之事,对贾琏行踪便不如往日那般着意。

    贾琏也乐得自在,常往尤二姐处走动。

    想当初,贾琏与王熙凤新婚之际,二人也是蜜里调油,恩爱非常。

    贾琏外出办事,亦常修书寄回,以报平安。

    奈何贾琏本是个贪色之人,凡有姿色者,不论良贱,皆欲纳入房中,此乃王熙凤断不能容之事,二人感情遂渐生嫌隙。

    贾琏偏爱尤二姐这般女子,生得标致,性子温柔且会撒娇,看向贾琏的眼神中满是倾慕,令贾琏颇感自豪。

    贾琏搂着尤二姐,深情道:“二姐,总有一日,我要将你风风光光地迎进府中,让你做我的正房夫人,再不必过这偷偷摸摸的日子。”

    尤二姐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又转瞬即逝:“你说得倒是轻巧,那王熙凤在府中大权在握,怎会容得下我?况且我出身寒微,哪有这般福分。”

    贾琏紧握住她的手:“你切莫自轻自贱,我贾琏决意之事,断无不成之理。只待寻得一良时,定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进府。”

    尤二姐微微摇头:“即便你有法子,我也不愿你因我与她闹得不可开交。

    她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若惹恼了她,只怕府中要闹得鸡飞狗跳,到时你我都没好果子吃。”

    贾琏皱起眉头:“哼,我岂会怕她?这些年我在她面前总是矮了半截,此次我定要自己做主。”

    贾环自是不知贾琏这番心思。

    他与前院两个守门婆子打过招呼,便往后院去了。

    见院中晾晒着女子贴身衣物,不禁驻足观望,暗自思忖:“三姐这又是换了新样式?尺寸似也大了不少……

    瞧这绣工倒是精巧,只三姐哪有这般手艺,定是请人代劳的。”

    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朝正房走去。进得堂内,见无人在,便掀帘而入。

    只见床上帐幔低垂,隐约可见一道窈窕背影。

    贾环奔波了一日,甚感疲困,未加思索便褪去衣衫,钻进被窝,口中嘟囔:“我来了也不出来迎一下,架子越发大了,且看我待会儿如何收拾你!”

    说罢,一把抱住,又道:“我下个月秋收之后便要去前线打仗,也不知能否活着回来,你还不多多珍惜我在的日子。”

    怀中之人娇躯一颤,压着声音道:“环哥儿要去前线?这是为何?”

    这声音!这触感!

    贾环一惊,忙将怀中之人扳过,看清面容后,略带幽怨道:“大姐,你怎在三姐床上?”

    尤氏脸上微微一红,旋即恢复镇定:“琏兄弟去了二姐那边,我不便久留,原想寻三姐说说话儿。

    不想那铺子事忙,听守门婆子讲她已多日未归。

    我走得累了,便在此处歇会儿,不想被你这冒失鬼撞了进来。”

    贾环感受着怀中的柔软,看着尤氏近在咫尺的艳丽容颜,一时有些恍惚,竟忘了松手,问道:“我进来了,大姐为何不出声?”

    尤氏脸泛红晕,嗔怪道:“我如今是你的奴婢,你要怎样,我岂敢违抗?”

    贾环这才想起,尤氏因贾珍之事牵连,沦为奴籍。

    若非自己将她买下,此刻恐已在那花船之上,受那腌臜之人狎玩。

    想及尤氏如今处境尴尬,无有自己的住所,只能在尤二姐、尤三姐处辗转借居,心下不禁怜悯。

    贾环看着怀中女子,笑道:“你既知是我的奴婢,我先前请你回去管家,你却不肯,如今怎又在我面前做出这副可怜模样?”

    尤氏眼中闪过一丝羞恼:“环哥儿,莫要打趣我。彼时我不愿回去管家,自有我的难处。

    如今我这身份,在这府里府外,哪有安身立命之处?”

    言罢,眼眶微红,轻轻啜泣起来。

    贾环最是见不得女子落泪,见尤氏如此,心下不忍,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尤氏先是一愣,睁大眼睛,然不多时,似被这热情点燃,不自觉地回应起来,双手也环上了贾环的脖颈。

    良久,唇分。

    贾环看着尤氏泛红的双眼和微肿的嘴唇,笑道:“我既买了你,自会对你负责到底,莫要再胡思乱想。

    原以为这等小事不必我多言,想来是我疏忽了。

    你曾是国公府的诰命夫人,若整日赋闲在家,岂不可惜。

    日后你便与三姐一同打理铺子之事吧。”

    尤氏闻听,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含情脉脉地望着贾环:“爷,天色不早了,妾身伺候您歇息吧。”

    贾环未及答话,便已被这温柔之意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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