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急往王熙凤所居之处而来,尚未至门前,已闻得内里一片嘈杂之音。
有丫鬟婆子嘤嘤啜泣之声,更有王熙凤那凄厉且含着怨愤的笑骂声,交织一处,令人闻之惊心。
进得门来,但见屋内一片凌乱狼藉之象。
王熙凤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然其眼神之中,绝望与愤恨交加,仿若困兽。
见众人前来,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哟,都来瞧我这落魄之人的笑话了?”
探春忙趋步向前,握住王熙凤之手,眼中含泪:“凤姐姐,我们是来送姐姐的,姐姐何苦如此自伤?”
王熙凤一把甩开探春之手,冷笑一声:“送我?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们能送我往何处去?
这贾府我是再不能留了,只是我走之后,且看这府里没了我,会是怎样的乱象!”
贾环在旁皱眉道:“众人皆是来送姐姐的,不过是换个地方安身,改个称呼罢了。
日后虽不能称嫂子,我们仍敬姐姐如前。
世间男子众多,姐姐又何必为今之事失了大体。”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道:“环儿,你说得倒是轻巧。
我在这贾府多年,为了这一大家子,殚精竭虑,操碎了心。
如今却因那腌臜事,被人像弃敝屣一般撵了出去。
你当这只是换个去处、改个名儿?
我这些年的心血,俱是付诸东流了!”
言罢,她目光凌厉,环顾屋内众人,又道:“还有你们,休以为我不知你们心中所想。
我在时,你们惧我、恨我,如今我走了,怕是要暗自庆幸了。
这府里没了我,乱成何样我已无心过问,只莫要日后又念起我的好来。”
旋即,她又看向探春:“三姑娘,你是个聪慧之人。
我走之后,这管家之责你需担起。
那些个下人,皆是刁钻狡黠之辈,你若不严厉些,他们定会欺你。
莫要似我,落得个如此凄凉之下场。”
王熙凤眼中泪花闪动,却强忍着,哽咽道:“我王熙凤并非那柔弱之人,只是此次之事,实是令我肝肠寸断。
我在这府中,为了二爷,为了阖府上下,做了多少违心之事,可结果呢?
贾琏竟要休我,皆因那尤二姐。
我这是造了何种罪孽啊!”
言毕,她便手忙脚乱地收拾物件,口中念念有词:“走,我走便是,离了这伤心之地,看你们能好到几时!”
众人闻王熙凤之言,皆面露尴尬之色,一时无言以对。
屋内气氛愈发凝重,唯闻王熙凤的动作声与偶尔的抽噎之声,在空气中回荡。
贾环遂令众人退下,屋内唯余他与凤姐二人。
此时,凤姐心中所恨之人,除了贾琏、尤二姐,便数贾环了。
她素日以为与贾环交情尚好,二人常于一处玩笑。
不想这贾环竟帮着贾琏在外养女人,于尤二姐之事上亦不帮衬自己,令她顿感背叛之痛。
王熙凤停了手中动作,转身怒视贾环,眼中满是怨恨,啐道:“环儿,我原以为你是个有良心的,却不想你亦如此对我。
你明知尤二姐是我心腹大患,为何不助我?你是否与贾琏一同算计于我?”
贾环面露嫌恶,扯起凤姐衣袖擦了擦脸,气得凤姐伸手欲撕其嘴。
然凤姐岂是贾环对手,三两下便被贾环制住手腕。
贾环见凤姐挣扎不休,情急之下,将凤姐抱于腿上坐定,一手摁住她双手,一手捂住其口,低声喝道:“凤姐姐,你若再如此撒泼,便真个无救了!你且冷静,听我一言。”
王熙凤瞪大双眸,眼中怒火更盛,却因被捂住口,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贾环续道:“姐姐如今气恼,不过是因被逐出府,失了颜面。
此乃小事,日后再挣回便是。
姐姐岂是离了男人便不能活之人,困于这荣国府之中,实是委屈了姐姐。”
王熙凤闻此,停止挣扎,示意贾环松开手,冷笑道:“环儿,今日方知你有一张利嘴。
你说得轻巧,可这贾府乃我多年苦心经营之所,如今却要我狼狈离去,其中苦涩,你岂能知晓?”
贾环松开手,却仍握住凤姐手腕,不经意间,二人双手竟十指紧扣,只是二人皆未留意。
贾环道:“姐姐糊涂,这贾府经营得再好,亦是贾府之物,与姐姐何干?
姐姐一心想得诰命,老祖宗之意姐姐亦明了,日后荣国府的爵位,恐落于宝玉身上。
那时,以琏二哥的品性,姐姐岂能指望他为姐姐挣得诰命?”
见凤姐听得专注,贾环又道:“求人不如求己,姐姐不如自己挣个诰命。”
王熙凤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她知贾环向来不会无的放矢,遂缓声道:“环儿,你细细说与我听,我一女子,如何能挣得诰命?你莫要诓我。”
王熙凤身形较贾环为矮,此时被贾环抱于怀中,竟有几分楚楚之态。
贾环瞧着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恢复如常,道:
“大周的女子,除借丈夫、子嗣之功受封诰命外,尚有一途,即有惠于民生之大功。
五儿培育花草之能,姐姐亦见过。
就如那棉花,若能广种,百姓衣食无忧,纺织之业亦兴,朝廷赋税亦增,此乃利民富国的大事。
我在圣上跟前尚有几分薄面,姐姐若能成此事,诰命之封,三品起步亦非难事。”
凤姐眼中闪过一丝希翼,然仍有疑虑:“环儿,你虽言之有理,然此事谈何容易?这棉花种植,需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贾环瞥了她一眼:“若易事,岂会轮到姐姐?我只问姐姐,此事做是不做?
若不做,我便将此事交与忠顺亲王,他可不在乎那些人力财力。”
王熙凤一听,急道:“哼!环儿,你敢威胁我?你若将此事交与那忠顺亲王,我如何是好?我做,我自然要做!”
贾环起身,整了整衣衫,看着王熙凤道:“如此便好。五儿之能不止于棉花,日后或有更多机缘供姐姐施展。”
凤姐亦笑,不复先前泼辣之态,轻拍贾环臂膀:“没白疼你,今日方知,府中唯你与那些丫头还记得我的好。”
言罢,看了看屋外天色,舒展身形,理了理凌乱发丝,道:“天色不早,我亦不愿在此久留。待我寻得外面安身之处,再遣人告知你。”
贾环心思一转,笑道:“何须如此麻烦,我在外面有一处宅子,宅中有一旧相识,姐姐去了便知。”
凤姐记下地址,带着几分疑惑,领了几个贴身丫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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