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对傅秋芳原无甚了解,唯对其兄傅试略有印象,且是不佳的印象。
往昔狩猎大赛之际,祥瑞银行初兴,忠顺亲王为揽储金,公然宣称侧室之位尚缺。
傅试闻风而动,欲将胞妹荐于亲王。
怎奈忠顺亲王向以财帛为重,见傅家贫寒,遂拒之门外。
彼时,忠顺亲王还曾以此事讥笑贾环,称贾环之父的门生竟如此趋炎附势。
贾环彼时未以为意,如今思之,方觉傅试实在利欲熏心,为攀附权贵,竟将自家妹子视作随意摆弄的棋子。
贾环暗自摇头,对傅试的鄙夷又添几分。
而于那素未谋面的傅秋芳,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怜悯。
目下傅试攀附忠顺亲王无果,转而将目光投向贾宝玉,贾环却以为此举亦无不可。
傅秋芳既知书达礼,相较那夏金桂自是易于相处。
夏金桂那般泼辣性情,若嫁与贾宝玉,恐袭人、麝月等丫鬟不日便会被发卖出府。
贾环与袭人等人自幼相熟,并无嫌隙,自是盼她们能有善终。
念及于此,贾环复又仰卧枕于迎春腿上,向迎春笑道:
“女大三抱金砖,我观傅秋芳嫁与宝二哥倒颇为相宜。
自古以来都是高嫁低娶,傅试好歹身为通判,与宝二哥勉强也算匹配。”
贾环所言不虚,政老爹虽即将就任工部侍郎,然其非科举出身,于仕途之上终有不足。
傅试身为通判,家族亦有根基,傅秋芳又颇具才名,与宝玉结亲,于外人观之,确属门当户对。
迎春闻之,轻浅一笑,略作踌躇,方悄声向贾环耳畔低语:“环哥儿,你可觉宝玉有些异样?”
贾环闻言,细细思量,微微颔首道:“诚然,我见宝二哥愈发文弱如女子,瞧我的眼神亦甚是怪异,仿若……仿若对我别有企图。”
迎春忙以手掩其口,嗔怪道:“休得胡言,你二人乃是兄弟,宝玉怎会存此等非分之念!”
贾环移开其手,肃然道:“怪便怪在此处,宝二哥往昔虽喜制胭脂,然皆为姊妹们而作。
现今却大不相同,他竟自个儿涂抹起来,往昔何曾有此情形?再者……”
贾环轻咳一声,续道:“今日晌午我与平儿于怡红院小坐,遇着袭人。
袭人早经宝二哥收房,然观其神色,想来近两年二人似已无亲密之举。
宝二哥正值弱冠之年,血气方刚,怎可如此清心寡欲?实不合常理。”
迎春闻此直白言语,双颊羞得绯红,嗔怪道:“环哥儿,你怎可这般口无遮拦,此等闺阁之事,岂是你能随意谈论。”
言罢,微微垂首,似在思忖,俄顷又轻声道:“只是宝玉的行径,确有古怪。
忆昔于园中,他与姊妹们嬉闹游乐,吟诗作画,虽有女儿姿态,却不似如今这般。
莫非他心中有甚难解忧愁,亦或受了惊吓?”
迎春抬首,目中隐有忧色:“我前阵子听闻袭人提及,宝玉常往北城听那旗官唱戏。
那旗官原是忠顺亲王府之人,后被释出,于北城组了个戏班子。
袭人言宝玉每去听戏,皆向她支取二百两银子。
耗费银钱也罢,每次归来都要携回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汗巾子……”
迎春语至此处,难以再续,又念及宝玉素日诸般举止,愈发觉察可疑。
众人相处既久,极易忘却彼此年岁,性格也会一直延续。
于众姑娘心中,宝玉一直是那个娇憨纯真的少年郎。
然经贾环此番提点,迎春亦幡然醒悟。
可不是,宝玉已非垂髫小儿,亦非总角少年,已然弱冠。
哪有弱冠男子身着女子衣裳,涂脂抹粉且终日与姊妹们厮混一处之理?
迎春愈想愈惊,抱住贾环,颤声道:“环弟,宝玉该不会真对你有那不当念想吧?
此乃有违人伦之事,若果真如此,府中岂不要天翻地覆。
环弟,你且莫要声张,待我细细思量。
宝玉往日虽行事乖张,然此等念头,实难令人置信。
或许是你我多心,他只是一时为戏文情思所迷,或受了不良风气蛊惑。
然万一……万一确有此事,老爷太太知晓定然大发雷霆,府中声名亦将毁于一旦。
咱们且暗中留意,察探宝玉究竟是何情状,再作定夺,切不可莽撞行事,平白惹出祸端。”
贾环闻之,不禁打个寒噤,惶惶然缩入迎春怀中,期期艾艾道:“二……二姐姐莫要再言,你所言令我心内发毛,只觉得宝二哥即刻便会现身,从后将我抱住。”
正言语间,窗外忽起一阵冷风,旋即闻得一声呼唤:“环哥儿~”
贾环惊得自迎春怀中跳起,暗中自空间掣出长剑。
心内暗忖,若此刻进来者是贾宝玉,定当拔剑斩之。
幸而是手提灯笼的邢岫烟,贾环方悄然收剑。
因光线晦暗,迎春与邢岫烟皆未察觉贾环拔剑收剑之举。
邢岫烟燃起蜡烛,含笑道:“你二人于此处所谈何事,天黑竟不知点灯。”
经此一番惊扰,贾环酒意全然消散,见天色渐晚,便向迎春辞行。
迎春提灯亲送其至门外,又殷殷叮嘱:“环弟,途中小心,莫要慌乱。今日所言,你且莫要挂怀,一切待我探察明晰再论。”
贾环点头应承,执其手塞一沓银票于其手中:“今日大太太前来打秋风,她那雁过拔毛的性子,想来二姐姐定然手头拮据,此些银票权当弟弟孝敬。
莫要推辞,不然以后这姐弟也没得做了。”
迎春浅笑,轻拍其手,将银票推回贾环怀中,柔声道:
“你当我真是那二木头不成?我已暗中存了些许私己。
我屋里的司棋,你可还记得?
她出府之时,我予她一千两银子作本钱营生。
她尚知感恩,其夫婿潘又安亦颇有能耐。
夫妻二人于外将生意操持得风生水起,还将我那一千两银子算作股份,岁岁皆有红利予我。
我如今是不缺银钱的,你但放宽心便是。”
贾环闻之便不再坚持,接过灯笼往东府赶去。
路上,他不禁心生感慨,众人皆于贾府这风云变幻之境竭力谋求安身立命之所。
真到是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溜的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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