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赦这边,闻得贾环所言将产业皆换作银子平分之法,心下竟颇为满意。

    他暗自思忖,自己如今被发配至那斡难府,前途渺茫,生死未卜,能多得些现银在侧,于妻儿老小而言,不啻为一份安稳的倚靠。

    况且如今自己这般境遇,在家族事务中已无甚话语权,能得此分配之策,亦算幸事一桩。

    念及此处,贾赦忙收了悲戚之泪,起身朝贾母深深躬身一揖,恭谨言道:

    “母亲,儿觉着环哥儿这法子虽说有些冒进,却也堪称当下之良策。

    您瞧,咱们贾府现今恰似那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孤舟,产业经营起来谈何容易?

    若能换成现银,各房也可有些灵活的安排。

    儿去了那偏远之地,有了银子,或能设法寻些营生,也不至于让家人跟着受苦。

    此事还望母亲和兄弟细细斟酌才是。”

    贾母听罢贾赦之言,微微颔首,然未即刻表明态度,只将目光缓缓投向贾政,似在静待他的言语。

    贾政素日里虽有些迂腐,然此刻当着兄长之面,亦不会拂了他的意。

    只见他轻咳一声,手缓缓抚上胡须,神色间满是凝重与无奈,缓声说道:

    “兄长既如此讲,环儿所言亦有其道理。

    想我贾府如今深陷困境,实非一朝一夕所致。

    这产业虽为祖宗所遗,然现今亏空之状,阖府上下谁人不知?

    那赖家之事,便是明晃晃的前车之鉴,若继续经营下去,恐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贾政言至此处,微微顿了顿,继而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忧虑之色,又接着道:

    “只是这卖产之事,终究关乎贾府声名,务必做得极为隐秘才是。

    至于珠哥儿媳妇抛头露面经营生意,确然不妥,然事急从权,亦可寻那可靠的管事、掌柜之流,由她在幕后出谋划策,指点一二,总好过坐吃山空。

    再者,日后定要严束子弟,勤读诗书,万不可因这分家之事,便失了进取之心,仍需时刻以重振贾府门风为念。母亲意下如何?”

    贾政言罢,望向贾母,眼神中既有请示之意,又透着一丝坚定。

    他心中明白,贾府如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虽对卖产之举仍心存诸多顾虑,然亦深知若不如此,怕是难以支撑下去。

    现今唯盼着贾兰能够奋发图强,登科及第,如此或可保贾府不致彻底败落,也算对祖宗有个交代。

    贾环在旁听得此言,心下暗自点头,暗忖道:

    这政老爹在外历练了几年,倒也有了些长进,不再似从前那般只知抱着书本子讲些大道理,迂腐不化了。

    只是这老太太年事已高,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二房迟早是要搬出去另起炉灶的。

    听闻那赖府恰似个缩小版的荣国府,我且悄悄派人将它买下,挂在赵姨娘名下。

    待日后二房搬出来,少不得都要承自家老娘的情。

    贾环这边正暗自思量,那边贾母却缓缓开口道:“府里那些物件儿,又该如何分置呢?

    那些个古董珍玩、金银器皿,可都是祖宗留下来的,总不能也一并卖了吧。”

    贾环闻听,忙笑道:“老太太说得是,既然是祖宗留下来的,自然是咱贾氏子弟皆有份。

    依孙儿之见,不妨将府里的兄弟姊妹们都唤来,让他们一人挑几件当作念想。

    待日后开枝散叶,子孙们看着这些物件,便能记起自己的根在这贾府,知晓祖宗的荣光与恩泽。

    老太太放心,孙儿定会将物件逐一登记在册,保证分配得公平公正,断不会让谁觉着委屈了去。

    至于那些尤为贵重、且具特殊意义的物件,不妨就留在这老宅之中,供奉在祠堂。

    也好让后世子孙祭拜时,能瞻仰祖宗的风范,将贾府的精气神传承下去。”

    贾母听了,微微点头,眼中透着几分欣慰之色,说道:

    “环哥儿,你能这般考虑,也算是用心了。

    只是这分物件之事,亦需格外谨慎,莫要因此生出什么嫌隙来。”

    贾环忙点头应道:“老太太放心,按长幼有序之礼挑选便是。

    孙儿瞧着,府里兄弟姊妹间素日里相处还算和睦,从未见过有谁急过脸的,您莫要多虑。”

    贾母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吧。这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也跟了咱们多年,忠心耿耿的不在少数,他们的去处也得安排妥当了。”

    贾环连忙应声道:“老太太放心,那些愿意跟着各房走的,就随他们去,到底也是多年的情分。

    若是有想出去自寻出路的,也当给些银钱,让他们好有个营生的本钱,也不枉他们在府里伺候一场。”

    贾政此时也接口道:“环儿这话说得在理,只是这银钱也需有个定数,不可随意打发,免得失了咱们贾府的宽厚之名。”

    贾赦在旁接话道:“我这一去斡难府,府里的这些人大多也用不上了,便随他们去吧,只愿他们往后都能有个好去处。”

    言罢,神色间又添了几分落寞之意。

    贾母又道:“还有那府里的田地庄子,虽说要卖了换现银,可这农事毕竟关乎民生,也得寻些靠谱的买家,莫要让那些佃户们受苦。”

    贾环恭敬回道:“孙儿明白,定会找些有仁善之心的人家接手,也会与他们言明,要好生对待佃户,不可随意加租减酬,以免坏了贾府多年的名声。”

    众人又就着分家的诸般细节细细商议了许久,直至夜色渐深,方各自散去。

    且说贾环回到宁国府晴雯院,一进屋,便见晴雯仍坐在榻上做着针线。

    贾环见状,不满地冷哼一声,道:“晴雯,以后你要是再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信不信我捶你?”

    言罢,走到晴雯身旁坐下,举起拳头在她跟前晃了晃。

    晴雯头也不抬,手中针线不停,嘴角微微一撇,冷笑道:

    “爷这会子倒会耍起威风来了,我不过是做些针线活计,怎的就不爱惜身子了?

    爷平日里在外面闲逛,倒不见你这般关心自己。”

    说罢,抬眼瞟了贾环一眼,眼中满是嗔怪与不屑,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针脚愈发细密起来,仿佛手中的针线活才是此刻最要紧之事。

    全然没把贾环的“威胁”放在心上,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她心底的一丝羞意与温情。

    贾环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恼,笑嘻嘻地伸手去抢她手中的针线,道:

    “我只是在西府那边耽搁了时辰,又不是故意冷落你。

    你是不知道,西府那边闹分家,喊我这个族长过去主持大局呢,可把我累坏了。”

    这消息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晴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瞬间燃起了八卦的火焰。

    晴雯手中的针线活计猛地停住,眼睛睁得溜圆,急切地问道:

    “什么?西府要分家?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爷快细细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莫不是要把那府里的好东西都分光了?”

    说着,她放下针线,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急切,先前那副爱搭不理的劲儿早就没了踪影。

    贾环故意卖着关子,慢悠悠地说道:“这坐了一天,腰酸背痛的,真是难受。”

    晴雯一听这话,手脚麻利地将针线收好,挽着贾环往浴室走,热切地说道:“我早为爷备好了热水,咱们一边泡澡一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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