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面露懊恼之色,抬手猛地拍了下大腿,那锦缎所制裤腿上绣着的精致云纹花样亦随之簌簌抖动。
他长叹一声,说道:“你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新奇点子,我当初成婚之际怎就未想到呢?
这等出风头的好事,倒叫你这小子抢了去。待我下次……咳咳!”
话到此处,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凛。
只因贾环的姐姐与他的王妃素有往来,倘若贾环将这话传出去,王妃面前自己定讨不了好。
于是,他忙收住话头,假咳了两声,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以掩其尴尬之态,只是那眼神却有些闪烁游移,不敢直视贾环。
贾环今日心情畅快,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忠顺亲王的一句无心之语。
他直起身来,掸了掸长袍上的褶皱,便欲告辞离去。
却见忠顺亲王突然朝他伸出手来。
贾环见状,不禁瞪大双眼,满脸惊愕地嚷道:“不过这点小事,你怎还好意思向我要钱?”
忠顺亲王面色一正,指了指门外武英门的方向,肃然说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又当自己是何人?
那修书处如今就是个填不满的赔钱坑洞,若不是靠着忠顺时报的进项撑着,往后大周的百姓哪还能瞧得上邸报?
贾环,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份上,旁人买头条需五百两银子,这次我只收你三百两,已是格外看顾你了。”
贾环满心不乐意,嘴里嘟囔着,极不情愿地从袖中掏出银票,递与忠顺亲王。
那银票被他捏在手中,早已有些发皱。
他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一事,带着几分好奇与疑惑问道:
“王爷,你身为亲王,怎会是二字的封号?按常理来说,不应当是一字的吗?”
忠顺亲王听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身上所佩的美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他开口说道:“咱们大周的亲王封号,可没那般死板僵化的规矩,封什么名号全凭陛下的心意而定。
往昔亦有单字的亲王,就如永乐公主的祖上便是福王。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是你能随意猜测臆想的?”
贾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存疑虑,又试探着问道:
“如此说来,我那大姐姐的贤德妃之位,莫不是也只是陛下随性而封,并非有什么严苛的定例章程?”
忠顺亲王深深地凝视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深意,继而意味深长地告诫道:
“那是自然,这宫中妃嫔的封号,虽说也有几分规矩在里头,可陛下的心思意愿才是最为紧要的。
你切莫要在这些事上瞎费心思、胡乱琢磨了,还是多将心思放在自己的婚事上头为好。
这深宫内院的隐秘事儿,岂是你能随意打听探究的?
若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惹出什么乱子来,到那时,可休怪本王未曾提醒过你。”
贾环得了忠顺亲王的允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王府。
一路上,他细细琢磨着忠顺亲王最后的那番话,心中暗自思量:
这忠顺亲王的封号之事,虽被他几句言语轻轻带过,可其中深意却着实耐人寻味。
毕竟那夺嫡失败且已逝去的前太子的封号乃是义忠亲王,而这忠顺亲王与前太子乃是当今天子登基后册封的唯二亲王。
大周自建国至今已近百年,前后历经四任皇帝,却唯有当今天子的治下才出现了二字的亲王封号。
这“忠顺”二字,怎么瞧都像是一种警告或是敲打。
再看那忠顺亲王,在朝堂之上谨小慎微、慎言慎行,于王府之内亦不敢肆意张扬。
对陛下的每一道旨意都谨遵奉行,不敢有丝毫差池,仿佛生怕这“忠顺”之名稍有亏缺,便会招来无妄之灾。
如此想来,这人也着实可怜,每日在这如履薄冰的境地里艰难讨生活,换做是自己,怕是也难以安枕。
想到此处,贾环不禁暗自叹道:“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若真到了那紧要关头,说不得我该伸手拉他一把。”
贾环打定主意,便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返回了宁国府。
刚进府门,便直奔晴雯处而去。
此时的晴雯,正满心欢喜地抱着那匹浮光锦,眼神中满是喜爱与惊叹,瞧得目不转睛,连贾环进来都未曾察觉。
贾环见状,悄无声息地靠近,猛地从背后偷袭,一把将晴雯抱住。
晴雯对贾环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挣扎,顺势配合着让他抱到腿上,嘴里却假意嗔怪道:
“瞧瞧你,整日没个正形儿,这会子又来闹我!这好端端的浮光锦,我还没瞧够呢,你可别给我弄皱了。”
说罢,轻轻拍了下贾环的手,那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眼神里满是娇俏与亲昵。
贾环笑嘻嘻地搂着晴雯,说道:“好晴雯,我这不是见你欢喜,我便也跟着高兴,一时没忍住,就想来同你玩笑。
这浮光锦虽好,可在我眼里,却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晴雯听了这话,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眉梢眼角尽是欢喜,回头在贾环脸颊上亲了一口,指着浮光锦说道:
“这布瞧着倒是稀奇得很,我想着裁了做身衣裳,等奶奶过门了,也好当作孝敬她的见面礼。”
贾环听了,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伸长脖子凑到晴雯面前,打趣道: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脾气火爆的晴雯姨娘,怎的如今也学会阿谀奉承这一套了?
莫不是中了邪?罢了罢了,我且来给你驱驱邪。”
说着,便在晴雯脸上、脖颈间一通乱亲,直逗得晴雯咯咯直笑。
晴雯笑着闭眼,由着贾环亲昵了好一阵子,才佯作恼怒地用后背轻轻撞了一下贾环。
又抬手整了整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说道:“去去去,一回来就拿我打趣,也没个消停的时候!谁要你驱邪?
我不过是想着奶奶进门,咱虽是下人,也该有个做下人的样子,略表心意罢了,怎就成阿谀奉承了?”
贾环将下巴轻轻搭在晴雯的肩膀上,目光落在那匹浮光锦上,问道:“这布能做几身衣裳?”
晴雯歪着脑袋,微微蹙起眉头,细细思量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
“依我看呀,这浮光锦虽说料子是极好的,可到底就只有一匹。
若是裁剪得精细些,大抵能做个两三身衣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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