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身形如电,疾步跨出营帐,抬眼望去,四下里嘈杂一片,仿若水入油锅般沸嚣。
临近大营之处,士卒们神色慌张,手持长刀,身形紧绷,如临大敌,那一双双眼睛,满是腾腾杀意,只待拼死一搏,刀光与眸光相映,寒芒凛冽。
再瞧那远处,几个重点关照的兵丁周遭,哭喊声、叫嚷声交织,乱成一团,瞧这架势,那里无疑便是此番骚乱的源头所在。
杨炯眉峰一皱,二话不说,抄起一枚轰天雷,利落点燃,心中默数几下,而后猛地发力,将其抛向苍穹。刹那间,一声震天巨响,恰似惊雷炸破云霄,空中狂舞的风雪竟也为之一滞。
“全都给我安静!” 杨炯屹立于高坡之上,借那轰天雷炸响后的须臾宁静,声若洪钟,怒吼而出。
紧接着,他中气十足地下令:“各都头即刻清点人数,管束部下,拔营,准备出发!”
言罢,只见都头营将们纷纷领命,各司其职,或高声呼喝,或亲力亲为安抚士卒,场面很快便得到了控制。
杨炯神色冷峻,踱步至贾纯刚几人跟前,目光扫向被数人死死压在身下、双目渐趋平静的士卒,眉梢紧拧,沉声道:“怎的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贾纯刚满脸无奈,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大人,起初不过是一名士卒夜惊,我等守在四周,见他失常,赶忙一拥而上,十几人将他制住。偏生此时,后方一斥候换岗归来,天光昏暗,那厮误将眼前情形当作敌袭斥候营地,未及看清,便大喊‘敌袭’。众人本就神经紧绷,经此一喊,瞬间骚乱起来。所幸大人早有绸缪,及时控住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呐。”
杨炯听罢,眉头皱得更深,心中暗忖:行军在外,正处用人之际,可这般疏忽,着实不该。
“大人,是卑职管束不力,自请军法处置!” 贾纯刚昂首挺胸,朗声道。
杨炯深深凝视他一眼,眸中寒意隐现,心想:你挑的都是些什么人?斥候巡边,当寻那稳重机灵之辈,怎弄来个冒失莽撞的愣头青,没瞧清状况便传错消息,险些酿成大祸。虽说有天色昏暗、斥候紧张等由头,可毕竟早有防备,还闹得如此狼狈,委实说不过去。
“行军在外,正值用人之时,本将且先给你记着,往后切不可再出这般疏漏,否则休怪本将军法无情。” 杨炯寒声说道。
“是!” 贾纯刚神色肃穆,抱拳应喏。
杨炯抬手拍了拍他肩头,语气温和些许,安抚道:“多与麾下士卒交心,待到了右厢朝顺军司,一切自会好转。”
贾纯刚重重点头,心中满是感激与愧疚。
杨炯仰头望天,见天色渐明,知晓全营经此一闹,睡意全无,当下高声喝道:“整军!出发!”
恰在此时,东北方一斥候快马加鞭,飞驰而来,口中大呼:“禀将军!我军正东方十里之地,发现五千西夏骑兵踪迹!”
杨炯微微颔首,与身旁李潆对视一眼,旋即召集众人,沉声道:“这是来接应西夏公主李嵬名的援军,正是那李嵬名的后手。现今我命令,尔等继续带兵朝北,奔赴右厢朝顺军司,我则率亲兵追赶李嵬名,往东北方迂回,引开追兵,而后咱们在右厢朝顺军司会合。”
“大人!还是让我等去吧,这诱敌任务太过凶险!” 姬德龙挺身而出,大声嚷道,其余众人亦是满脸关切,望向杨炯,跃跃欲试。
“此计划本就是我与公主精心谋划,意在诱出李嵬名的后手援军,以防我军不明就里,落入西夏人圈套。诸位放心,内卫早已盯上李嵬名,之所以不早早擒她,便是想借她之手,让那海东青多传些消息,引追兵往东北方向行动。只有我这主将,方能引得他们上钩,旁人去了,岂不让人起疑?”
杨炯耐心解释一番,见众人欲言又止,遂朗声道:“休要再婆婆妈妈!计划我已与公主细细商定!若我迟迟未归,尔等皆听她号令行事即可!”
众人见杨炯心意已决,神色坚毅,便不再多言,纷纷拱手领命。
杨炯摆了摆手,众人翻身上马,整顿军伍,朝北方疾驰而去。
“千万小心!我在右厢朝顺军司候你!” 李潆莲步轻移,紧了紧杨炯脖颈间的围巾,美眸中满是担忧,柔声叮嘱。
杨炯未多言语,俯身轻吻她额头几下,而后飞身上马,率领亲兵,朝着东方李嵬名逃窜方向紧追而去。
其实,自前几日起,内卫便察觉天空时有海东青盘旋。李潆执掌内卫多年,对这般斥候通讯手段自是极为敏感,海东青乃是辽国军队中勋贵才可用的传讯手段,这她怎会不知。起初,她与杨炯皆以为与李嵬名没什么关联,可后来内卫发现,李嵬名不时出营,立于高处,头顶竟扎着杨炯昔日为她束发的那块红色麒麟服一角,二人这才笃定,此必是李嵬名援军将至的信号。
若是辽军,本无理由踏入西夏境内,况且精锐之师皆在东北与金国鏖战,即便真有兵马入夏,又怎会一直避开杨炯的斥候巡防范围?这般藏头露尾,与麟嘉卫始终保持至少二十里距离,定是心怀忌惮。再瞧李嵬名那红发带,每次现身山坡,海东青便盘旋数圈后消失无踪,分明便是她在与援军互通消息。
纵然心中有了计较,杨炯仍不放心,故而才有今夜试探她是否与辽国暗中勾连的一番对话。事实摆在眼前,李嵬名与辽国渊源不浅,她拥有辽国勋贵才能有的海东青,也并非稀奇之事。
只是,杨炯万万没料到,这追兵竟多达五千之众。他起初估量,顶多是军机堂些个谍子,再加上些许护卫,撑死不过两千人。这般兵力,麟嘉卫借助地利,以逸待劳,万箭齐发,剿灭当下也并非难事。谁曾想,人数陡增至此五千人,无奈之下,只得启用与李潆拟定的备用计划。
此计划便是,杨炯生擒李嵬名,借她的海东青传讯,引着追兵往东北方向奔逃,途中再分兵几路,拖延敌军脚步,为大军北进争取宝贵时间。
思虑间,杨炯一路循着内卫留下的暗记,快马加鞭,终于在一处矮坡之后,寻见了那伫立在风雪中的李嵬名。只见她被菊三十娘牢牢制住,俏脸寒霜密布,比这周遭凛冽的风雪还要多几分冷意,她双眸波光涌动,身形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风雪冻彻骨髓,还是被气得浑身颤栗。
李嵬名抬眸,瞧见马背上杨炯那似笑非笑、略带揶揄的神情,银牙紧咬,怒声吼道:“杨炯,你这无耻之徒!竟敢算计我!”
杨炯见她本就湛蓝如深海的眼眸,此刻恨意汹涌,仿若无尽波涛,誓要将自己卷入万丈深渊,吞噬得尸骨无存一般。李嵬名那本就高挑的身形在风雪中飘摇,恰似那高山之巅饱经风霜的雪莲,楚楚可怜却又透着几分坚韧倔强,倒还真就那么几分病娇美人之态。
“哼,只许你算计我,便不许我将计就计么?”
李嵬名闻言,浑身剧颤,委屈、酸楚与愤懑齐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她也不擦拭,就这般直勾勾望着杨炯,满是不甘与哀怨。
杨炯挥挥手,示意内卫速速追赶大部队,而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伸手道:“白雪公主,咱们该启程了。”
李嵬名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狠狠瞪他一眼,索性耍赖,作势倒地。
杨炯眉梢一挑,寒声道:“李嵬名,你该知晓我的手段,莫要逼我动粗。”
“哼!” 李嵬名倔强依旧。
杨炯见状,探手抽出马背侧方绳索,作势下马捆绑。
李嵬名见状,慌了神,赶忙起身,奔至马前,恨声道:“你就不能哄哄我?为何每次你都偏袒你那公主情人,却总来欺负我?我也是公主!”
杨炯懒得搭理她,大手一伸,攥住她手腕,用力一拉,顺势双手一托,将她提上马背,而后双腿一夹马腹,率领亲兵朝着东北方绝尘而去。
“我问你话呢!” 李嵬名恼羞成怒,大声叫嚷。
“你与她不同!” 杨炯冷冷说道。
“有何不同?” 李嵬名不依不饶。
“她能为我倾尽所有,乃至舍弃性命。她性子执拗却深情似海,手段狠辣却心怀热忱,灵慧过人,人间第一。待我之情,既炽热如火,又柔婉似溪。我离不开她。” 杨炯神色郑重,字字铿锵。
李嵬名闻言,沉默良久,方道:“你怎知我对你的真假?”
“我自能分辨!”
“那你说说看!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李嵬名目光灼灼,紧盯杨炯。
杨炯嗤笑一声:“你这人最会逢场作戏,我懒得答你。”
“哼!” 李嵬名愤懑转头,不再理会。
“哼什么哼,麻利些!用你的海东青给后面追兵传讯,指明东北方向!” 杨炯厉声喝道。
“我不!你算计了我,还想我助你骗人,白日做梦!” 李嵬名叫嚷不休。
杨炯瞧着天色虽已破晓,可风雪依旧肆虐不止,天地间昏暗如铅,能见度极低。
见她这般耍赖,心一横,扬起马鞭,狠狠抽了几下马臀,与身后亲兵拉开距离,摆手示意众人戒备。
而后,他猛地拖住李嵬名腰身,大喝一声,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一个反转,二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下身直抵其雪莲根茎,威胁道:“你不是问我真假么?我现下告诉你,若不答应,可休怪我动真格!”
“杨炯,你作死呀!” 李嵬名又羞又愤,挥舞粉拳,雨点般捶打过来。
“嘤~!”
“莫逼我对你无礼!” 杨炯双目泛红,欺身向前。
“你别~!我答应你便是!” 李嵬名满脸羞红,娇嗔出声。
杨炯冷哼一声:“早这般乖巧不就好了?非得逼我对你使手段。”
李嵬名双耳滚烫,狠狠瞪他一眼,玉手置于唇边,吹出三声急促口哨,而后解下绑发的红色麒麟服衣角,举过头顶,奋力挥动。
不多时,天空传来海东青凄厉啸叫,盘旋数周后,振翅飞向远方。
做完这一切,李嵬名瞪了杨炯一眼,蚊声道:“扶住我!”
“什么?” 杨炯故作不知。
“你要死啦!” 李嵬名羞愤欲绝。
杨炯嗤笑,不再捉弄,右手紧攥缰绳,左手环住她腰身,给予支撑。李嵬名见他会意,白了他一眼,双手插入后脑发丝,重新束发。
说来也巧,恰在此时,前方一道隐蔽沟壑横亘,杨炯不知其深浅,不敢贸然试探,当下双腿一夹马腹,引着马匹纵身一跃。
这一跃,李嵬名正因束发双手无依,整个人顺势贴入杨炯怀中。杨炯能清晰感受到她身躯的颤栗,尴尬的恶人先告状:“怕冷你不多穿点?”
李嵬名银牙紧咬,羞愤到了极点,双腿夹紧马腹,奋力撑起身子,眼眸含煞,斜向下狠狠砸去。
杨炯吓得亡魂皆冒,慌忙后缩,与她拉开距离,大骂道:“你想我断子绝孙呀!”
“你再欺负我,我现下便宰了你!” 言罢,满面红霞的翻转身躯,不再言语,唯有那红得快滴出血的耳垂,泄露了她此刻的羞恼。
杨炯也不再逗弄她,扬起马鞭,奋力疾驰。
不多时,身后亲兵高声禀道:“将军,敌军已至我军后方三里,敌先锋转瞬即至!”
“来得好!展红色麒麟将旗,今日便与他们好好周旋一番!”
杨炯纵声大笑,声震旷野,豪情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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