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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官道,一支车队蜿蜒前行。
车队两旁,一众亲兵身姿笔挺,神色冷峻如霜,目光似鹰如隼,警惕地扫视着周遭动静。他们腰间皆佩着军中制式长刀,刀身寒光闪烁,透着肃杀之气,又斜跨神臂弩,弩箭在日光下泛着骇人的冷芒,一看便是军中悍卒。
车队正中央,一辆华丽马车尤为显眼。马车左侧,高挑着梁王旗帜,玄色旗底上,绣着的金色螭龙栩栩如生,在风中烈烈作响,尽显尊贵威严。右侧则插着杨家家主旗,鲜艳赤色为底,绣着的金色 “杨” 字醒目耀眼,与梁王旗金红交错、相互映衬,彰显着车内之人非凡的身份地位。
驾车的杨虎随意晃着马鞭,朝马车内高声喊道:“少夫人!再有三个时辰便到华阴老家了!”
“虎叔!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是少夫人!” 郑秋端坐在马车之中,手里翻着厚厚一沓弘农杨家档案,没好气地回应道。
“好嘞,少夫人!” 杨虎嘴上郑重应着,可那称呼却半分未改。
郑秋无奈扶额,满心觉得一切发生得稀里糊涂。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就稀里糊涂答应帮杨家来祭祖,还莫名其妙被冠上 “少夫人” 这名号。
最让她郁闷的,是自家父亲,对杨炯满意至极,对于她帮杨炯祭祖这事,不仅毫无怨言,还大力支持。相府里其他人更是让她头疼,无论她怎么解释,众人就是不肯改口,这 “少夫人” 的称呼,就像生了根似的,牢牢黏在她身上甩不掉。
按她往常的性子,只需脸色一冷,说些狠话,摆脱这名号并非难事。可自从接手粘杆处并北上华阴祭祖后,她发现相府众人对自己打从心底里恭敬有加。那眼神里的敬重,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一眼瞧出。
这次出行,自己的随行人员和仪仗,与梁王回家祭祖时的规格别无二致。她算是彻底明白了,相府这是铁了心要 “赖” 上自己。哪怕她是女子,哪怕还没过门,哪怕不合礼数,相府也执意要把少夫人的名号和地位给她。
郑秋越想越觉得无力,起初她以为只需应付杨炯一人,可如今看来,分明是整个相府,再加上自己这个 “叛徒” 老爹,联合起来一同 “对付” 自己。
“哎~~!” 郑秋又是一阵长叹。
“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为难?老爷说了,回到老家,少夫人不必有顾虑,你便是代老爷整家,谁要是敢造次,尽管掌家法。” 一旁老妪见郑秋叹气,郑重说道。
“正是!少夫人代少爷祭祖,代老爷整家,要是有不服的,下能杖责,上能斩头,我们唯少夫人命令是从。” 另一旁的少妇眼眸中满是狠厉,附和道。
郑秋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派给自己的两名粘杆处管事。
那位老妪名叫谢池春,是杨文和亲自介绍给自己的亲信,掌管着整个粘杆处的情报收集工作。而少妇则叫澡兰香,听闻其武功高强且手段狠辣,专门负责粘杆处的暗杀事务。
粘杆处,源自摘星处的精锐亲信。
摘星处历经多年发展,身兼情报收集、暗杀、谍战以及护卫等诸多职能,权力愈发庞大。正因如此,才分出一大部分精锐力量,另行组建了粘杆处,主要承担情报收集的任务。
据郑秋所知,左相已经在逐步拆分摘星处的职能,除了自己这粘杆处,还有专门负责谍战的黑冰处以及负责护卫的绣衣处。如此一来,此后的摘星处便主要专注于暗杀事宜。
这般职能拆分,并非意味着这四个部门只单纯从事某一方面工作。实际上,无论是情报搜集、暗杀,还是谍战,各职能之间难免会有所交集。之所以进行拆分,是为了避免摘星处权力过度集中,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并非是要自损臂膀。
这般思索着,见两人都看着自己,郑秋重整精神,说道:“弘农老家,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家中势力驳杂,就这些手中资料和情报,我梳理了三天才搞清楚其中的人事和关键。此次祭祖是一方面,重要的是整家务,正家风。
我这几日看下来,世家的毛病杨家也有,非但如此,因为老爷子和杨炯的权势,我看这情报上,他们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若不是老爷子一直压着,我看早晚要出大事。”
谢池春闻言点头,叹道:“少夫人目光如炬,如今太原王家已经沦为三流,咱们家可以说是世家之最也不为过,如今老爷又是这般地位,我看这情报上的所作所为,触目惊心,简直让人吃惊。”
“老爷是家中嫡子正脉,早年家中族老给老爷寻了荥阳郑家的姻亲,老爷不愿,便出去闯荡天下。自从老爷担任左相以后,家中人便上赶着来攀关系。一开始老爷根本不想搭理,那时老太爷还在世,被族老求着来说服老爷当家主。
老爷没法,只得应下。虽说如此,多年来也很少管族中之事,最近朝中局势动荡,老爷再回头看族中之事,气得三天没吃下饭,这才让少夫人来帮着整家。” 澡兰香附和出声。
一旁儿谢池春闻言,骂道:“别胡说八道,没个把门的。”
“少夫人自己家人,有啥不能说的。” 澡兰香小声嘀咕。
郑秋摆摆手,笑着说:“我是荥阳郑家的旁支,我爹也不是嫡子,多年来他们也看不上我家。我也是看了情报才知道,原来那郑家主母一直未婚的原因在这儿呀!”
“你看吧,我就说少夫人聪明着呢,啥猜不到。” 澡兰香反瞪谢池春一眼,嘴上却依旧小声。
郑秋见谢池春又要训斥,笑着制止她,直接道:“咱们说正事吧。此次祭祖,我打算从两个方面整家。一是将该养老的族老接到长安养老,另一个是清扫一批第二代蛀虫,带走一批第三代有出息的孩子。”
二人见郑秋说起正事,迅速坐直身子,恭敬道:“但凭少夫人驱使!”
郑秋微微点头,语气干脆利落地说道:“有几件事要具体落实到相关的人身上。
谢嬷嬷,你把第三代中有出息的孩子列个名单出来。咱们要么带出长安,要么送去江南。对于第二代,要重点处置杨不与杨群。杨不竟然有吃人这般恶劣行径,简直骇人听闻。杨群打着相府名号卖官鬻爵,这两人必须要处置,杨家不允许出现这种动摇家族根基之人。
杨鼎、杨嗣、杨猷这三位叔祖父,都已是年过七十的老人,就别整日里操心了,我会以老爷子想见他们为由,把他们全都带到长安,以后就在长安养老吧。
二叔父杨搜和,是老爷子钦点的代理家主,这次咱们得助力他重新掌管家族事务。至于三叔父杨丁和,他纵容儿子吃人,自己还大肆收受贿赂,这次就拿他当作典型来处置。另外,还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郑秋压低声音,细细交代。
谢池春和澡兰香二人听着,心里愈发震惊,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待郑秋说完,她们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此刻,她们算是彻底明白了,如今家中三位管事的少夫人,就数郑秋手段最为狠辣,心思也最为深沉。怪不得老爷执意要让她来主持祭祖之事,照这般手段下去,别说是整顿家族,恐怕整个弘农杨氏,都没几个敢肆意妄为的人了。
当下也不敢多言,躬身一礼后,迅速下车,打马而去。
郑秋见两人离去,手中不断摩挲着腰间的十二时辰菊花申字佩,轻叹一声:“这次我算是要罪整个家族喽。”
“少夫人!到家了,二族长和二老爷在候着呢。” 杨虎低声提醒。
郑秋应了一声,待马车停下,扯出一丝微笑,下了马车,几步走到那老人身前,恭敬道:“秋儿怎敢劳烦叔祖亲迎,真是折煞小辈呀。”
杨鼎见这女子容色艳丽,言辞聪慧,婉丽清绝,便知道这就是那闻名长安的郑夫子,自己那大孙媳,当下甚是欢喜,朗声大笑:“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来来来!我带你认认人,这便是你二叔父杨搜和。”
“二叔父!” 郑秋恭敬一礼。
“哎呀!可别这么见外,快快进府,这天寒地冻的,就别弄这些虚礼了。” 杨搜和摆摆手,引着郑秋便要进府。
“呀,爹!我呢,还有我呢!你还没介绍我给嫂子呢。” 一豆蔻少女跺脚嗔怪。
郑秋知道这便是杨搜和唯一的女儿杨然,当下搂着她脖子笑道:“我知道你,叫杨然对不?我给你带了不少长安的物件,一会儿你可别忘记拿进府呀。”
杨然本就是活泼性子,更是弘农主脉唯一的女子,见郑秋如此亲近,也不怯懦,嬉笑道:“谢谢嫂子!”
“好啦!这下嫂子总能入府吧?” 郑秋调笑道。
杨然闻言一愣,继而羞得俏脸一红,嗔道:“嫂子这是要羞死人呀!”
郑秋轻笑,半搂着杨炯这唯一的堂妹,步入华阴祖宅。
“叔祖,怎么不见其他人呢?” 郑秋轻笑着问道。
杨鼎闻言,叹息一声,幽幽道:“前几日搜和眼见着杨不在大街上搜罗乞丐,便将他擒回府来,同你三叔丁和大吵了一架。”
“二叔,何事如此大动肝火?” 郑秋佯装不知,轻声问道。
“嫂子!你不知道,那混蛋简直就是个畜牲!常常以吃人为乐,我爹掌管着家里的族谱,还几次都想将这人逐出家门。自从伯父封梁王之后,这人更是肆无忌惮,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地吃人,现在竟然敢当街抓人了。还被我爹抓了个正着,回来就要将他逐出家门,三叔便拿各种理由搪塞,最后我爹气不过,亲自执行的家法,打的杨不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他们这是和我爹斗气,故意不来的。”
一旁的杨搜和沉默半晌,恨声道:“真是家门不幸呀,就这畜牲也配生在我杨家!爹,若我杨家任由他们这样祸害,早晚步了太原王家的后尘!”
“哎!再忍忍吧,等那两个老不死的离世,便没人管你了。” 杨鼎叹息一声,再不言语。
郑秋见此只是轻笑,继续问道:“行珝(杨然的字)呀,那这四叔一脉也不来见我是啥意思?”
杨然闻言,小声道:“嫂子,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你这就不了解嫂子了!嫂子只跟你哥生气。” 郑秋调笑道。
杨然莞尔,而后认真道:“四叔一脉喜欢卖官和圈地,今年五月的时候,被我哥知道了!他亲自来信,批了条子给华阴知县,着重看着四叔他们。后来那华阴知县被排挤得辞了官,给我哥气的不轻,他亲自保荐了赵阅道担任新知县,这赵阅道确实厉害,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给杨群整得差点进了大狱。
四叔走得早,就剩下四叔祖和杨群相依为命了,所以才纵容得他无法无天,这不,前几天那赵阅道知县拿着证据登门,说什么都要办了杨群,赵知县有我哥撑腰,他们又不敢怎样,只得将多年侵占的田产退了回去了事。”
“明白了!合着不是冲我,是冲杨炯是吧。” 郑秋依旧笑意盈盈,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杨然闻言一愣,小声嘀咕:“嫂子,这就是冲你。四叔一脉本来想趁着这次祭祖,和我哥说情,没想到你来,所以……”
郑秋也不多言,她岂会不知他们这就是看不起自己,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办法来给自己示威呢。若是老爷子来或者杨炯来,他们岂会如此。就是陆萱或者哪个公主来,恐怕他们也不会如此跟摆脸色。现在跟自己摆脸色是表象,实则是跟杨炯和老爷子表达不满呢。
对此,郑秋心里冷笑不已,看来这群人里还真没个聪明人,自己能来,还是这般仪仗,已是不言而喻,那就是老爷子这次要动真格的了。若是陆萱或者杨炯来,碍于情分难下狠手,三公主哪有什么时间来管这事,她若来了,估计是直接让内卫全都清扫干净了。
这想来想去,也就是自己来最合适。
郑秋想到此也是哭笑不得,当下只是装听不见杨然的话,同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叮嘱二叔明日祭祖带上族谱后,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一早,郑秋起床后,由十八位丫鬟服侍,焚香沐浴,穿上祭服,庄重祭祀祠堂,而后走出华阴祖宅,见门前已经挤满了弘农杨氏的子孙,便也不再多言,一人当先,领着众人朝东郊祖陵行去。
“二哥,屁股这是好了?” 杨群嬉笑着调侃道。
杨不冷哼一声,骂道:“你那多年积攒下来的田产,不是也被那赵大人给查去了吗?你还有心思说笑?”
“查去就查去呗,饿不死就行。” 杨群淡淡道。
“哼,你要真这么豁达,怎么不去接嫂子?你不给人家好脸色,回去她跟大哥一说,大哥若回老家,可有你受的喽。” 杨不毫不留情地嘲讽。
“哼,她既不是陆嫂子,又不是大公主,我凭啥认她?你们不也是没去接吗?” 杨群没好气道。
“我是跟二伯斗气,是做给大伯看的。谁都知道大伯无心做家主,估摸着家主不是二伯就是我爹。我总不能去给一个没事就想着逐我出家门的人站台吧。” 杨不冷声道。
杨群听他所言,嗤笑道:“二哥,你别嫌我说话直,三伯唯一的优势便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二伯就杨然一个女儿,我父亲早亡,你这吃人的毛病不改,大伯还真不一定让你父亲做家主。”
杨不狠狠瞪他一眼,一言不发。
杨群见此也不纠缠,反正谁做家主,他也是受欺负的命,当下也就不再纠缠,岔开话题道:“我听说这嫂子是闻名长安的郑夫子,出身荥阳郑氏,更是官居太学国子司业,昨日咱们那么不给她面子,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毕竟是个女人,大哥是未来的驸马,她充其量就是个小妾,估摸是大公主没时间前来,让她代劳。咱们再怎么说也是大伯的家人,她敢无端招惹咱们吗?拉拢咱们还来不及,怎会平白树敌。” 杨不淡淡而言。
杨群点头,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多时便来到了东郊祖陵。
按照流程,杨文和父亲杨涉已经去世,便由杨鼎来念誓词。念读完毕,三老上香,子孙献祭十八种祭品。
弘农杨家旁支众多,这十八种祭品足足献祭了半个时辰,堆放在祭殿前,如同小山一般。
杨鼎见献祭完毕,当下便要宣布煮祭,即在这子孙献祭的祭品中挑出雁、獐、兔、藷藇、荞、彘、芝麻、麋、鹿角、稻、梁、韭黄、芸台、芡、鸡、凫、野雉、羔羊,总计十八样,投入巨鼎,煮过后捞出,分给子孙。
“且慢!” 郑秋摆手制止杨鼎。
众人闻言一愣,不知道这代表杨文和来祭祖的杨炯妻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郑秋走到正中平台,朗声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咱们家不同于寻常百姓,家中子弟有不少在朝中为官,这祭祀一事更是要严肃庄重。
崇事宗庙社稷,则子孙顺孝,尽其道,端其义,而教生焉。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顺之至也,祭其是与,故曰:祭者教之本也。不过我今日看见这些所献祭的十八祭,却丝毫看不出你们的崇敬,更何谈孝顺?”
郑秋越说语气越冷,越说越是气愤,而后直接走到那堆如山的祭品前,大声道:“杨虎!展家主旗!”
“是!” 杨虎大吼一声,从背上取下家主旗帜,用力一甩,而后高举头顶,向下一驻,咔的一声,青石板碎裂,家主旗牢牢立在郑秋身后。
“杨搜和,开家谱!除名!” 郑秋声音冰冷如霜,气场全开,眼眸森冷如刀,压得近处之人丝毫不敢言语。
杨搜和先是一愣,继而眼眸一亮,张开家谱,拿起朱笔,大声道:“遵家主令,除名!”
郑秋从那堆积如山的祭品中依次挑拣,拿起一种,声音冷冷而出:“杨畅卿,雁瘦无毛,慢祖辱祭,除名!”
杨搜和找到杨畅卿名字,朱笔一划,大声道:“杨畅卿!除名!”
郑秋一边在心中过着早已拟定的除名名单,一边对照眼前祭品,每拣起一样,便宣判一人:
“杨匏安,獐头如鼠,祀典不恭,除名!”
“杨艺甫,兔脏色黯,毫无敬畏,除名!”
“杨伯侨,羊病容衰,尽显怠慢,除名!”
“杨延庆,鹿老眼浊,亵渎宗庙,除名!”
“杨执一,鸡残羽乱,祭不上心,除名!”
……
随着郑秋一个个第二代弘农杨家旁支名字的念出,杨搜和手中朱笔不停,族谱上被狠狠划去名字的人越来越多。不多时,已有三十人被除名。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些被除名的人,平日里或多或少都仗着杨家身份干过欺人之事。只是如今,大家都摸不清,郑秋此举到底是她自己有意立威,还是杨文和这个家主的意思。
杨家主脉的人,一时都不敢吭声。毕竟郑秋是带着家主令而来,且打着祭祀祖宗的旗号,他们实在不好说什么。
一来,这些被除名的大多是旁支,跟主脉关系不大;二来,要是为这事出头,万一真是杨文和的意思,得罪了家主,那可是大华权势最重之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此刻闭嘴才是上策。
待郑秋念完,杨搜和大声汇总:“弘农杨氏,不敬祖宗者,总计三十五人,除名!”
“我不服!往年都是这么祭祀的,以前都没事,你一来就这么多事?你凭什么?” 一中年人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指着郑秋破口大骂。
郑秋冷冷扫了他一眼,一挥手。身后亲兵得令,如狼似虎般上前,拖拽着这三十五人及其家眷,对他们的叫嚷置若罔闻,直接将他们扔出门外。而后,亲兵们手持长刀,守在两旁,那架势,谁敢再踏入,必定是格杀勿论的下场。
郑秋见场中重新安静下来,看向站在下方的杨不,冷声道:“长孙不在,你来煮祭!”
杨不一听,心里乐开了花。往年这煮祭的活儿都是杨搜和来干,今年却指名道姓让自己来,这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要知道,煮祭可有极强的象征意义,一般都是一家的家主或者未来家主来操持,将祭品投入鼎中,再捞出来分给家中后辈,这意义再明显不过了。
杨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就连前不久刚被打的屁股,此刻仿佛也瞬间痊愈。他几步上前,先是假模假样地对郑秋恭敬一礼,而后仔细挑了十八种祭品,依次堆放在鼎下。接着,他提起一只鹿,登上梯子,准备投入煮沸的鼎中。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老妪,速度快如闪电。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一把将杨不推入滚沸的大鼎之中。紧接着,她几步攀上梯子,纵身跳入鼎中,双手死死抓住还在挣扎的杨不,将他牢牢困在鼎内。
“啊 ——!爹!救我呀!我好疼呀!好疼呀!” 杨不的嘶吼和惨叫从鼎中不断传出,凄厉又恐怖。
杨嗣见此情景,眼前一黑,直接急晕了过去。杨丁和更是目眦欲裂,大吼出声:“救人!快给老子救人!” 说着,自己便要冲过去。
“且慢!杨丁和,本官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侵吞田产,逼良为娼,买凶杀人。并且本官已经查明,三年前的翠娘分尸案、刘大郎失踪等数十起命案都与你有关,现在你被捕了!” 华阴知县赵阅道大步流星,带着捕快直入祭殿,拦住杨丁和的去路,声色俱厉地说道。
“赵阅道,你找死!” 杨丁和双目通红,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不断嘶吼。
赵阅道冷笑连连,大声道:“给本官带走!”
“是!” 捕快们一拥而上,将杨丁和牢牢抓住。
“我是弘农杨家的人!你敢这么对我,小心你的脑袋!” 杨丁和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呼喊。
赵阅道冷笑不止,看向郑秋,拱手道:“少夫人,不知梁王可有示下?”
“我家门风清正,向来以端正守矩为要,大人秉公办理即可!” 郑秋神色平静,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
“那本官就不打扰少夫人整家了!” 赵阅道恭敬一礼,带着杨丁和扬长而去。
“蛇蝎毒妇!蛇蝎毒妇呀!” 杨丁和即便再蠢,此刻也明白自己中了郑秋的计,当下凄厉嘶吼,怒骂不绝。
郑秋仿若未闻,看向杨鼎、杨猷和刚刚被救醒的杨嗣,语气平淡地说道:“三位叔祖,老爷子许久未见你们,甚是想念,今日之后,便跟我回长安吧。”
“你……你个毒妇,那可是你的叔父和堂弟,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 杨嗣看着自己孙子被活活烫死,儿子又被抓走,料想也是必死无疑,气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
郑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厉声喝道:“我杨家不养畜牲,更不留那些祸国殃民、毁族败家之徒!”
“你…… 你……!” 杨嗣手指着郑秋,颤抖不已,一口气没上来,又晕死了过去。
郑秋仿若无事发生,冷眼扫向战战兢兢的杨群,怒声喝骂道:“杨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喜欢钱财就自己去挣,喜欢田产就自己去拼,竟去抢老百姓的家业,真丢我杨家人的脸!”
杨群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乖乖挨着训。
“哼,明日跟我回长安!去麟嘉卫当兵,想要什么自己去挣,要是再敢给我杨家丢人现眼,我定活劈了你!” 郑秋柳眉倒竖,眼眸中满是杀气。
看着场下噤若寒蝉的杨家宗族,郑秋大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牢牢记住,若再有谁敢作奸犯科,仗势欺人,败坏我杨家门风者,休怪我郑秋对你们不客气!”
“徽音丕显,矩矱绳趋!” 众人高呼训诫,以此表明决心。
郑秋满意地点点头,拿出家主令,宣布道:“家主令,由杨搜和为代家主,主持弘农一切事宜。第三代子孙,择优送入长安学习。”
“谨遵家主令!” 众人齐声高呼,声音响彻祖陵。
郑秋也不再多言,示意杨鼎继续主持祭祀。待一切完毕后,返回华阴城,准备返京。
“嫂子!你好厉害呀!能不能带我去京城呀!” 杨然拉着郑秋的手,一脸崇拜地说道。
“你可是弘农杨家的大小姐,想去京城,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郑秋疑惑地问道。
“我爹呀!他不想让我去麻烦大伯父。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华阴城呢。” 杨然一脸委屈,嘟着嘴说道。
郑秋点点头,这事儿她也听说过。杨文和早年跟家里不和,成了左相后也很少提拔家里的子弟,除非是特别出彩的,他才会出手帮一把。
可即便如此,只要顶着弘农子弟的名头,各路官员还是会给左相面子。所以这十几年下来,弘农杨氏子弟在官场的升迁速度和数量,也渐渐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杨文和又怎会看不到这一点。只是碍于家中情面,那时老太爷还在世,他也不好做得太绝。也就是有杨文和压着,主脉的子弟才没有什么官身,只能在这华阴作威作福。
如今杨文和腾出手来,便让郑秋来整顿家族。
杨嗣一脉所有田产,全都补偿给杨不伤害过的家庭,杨群抢来的田产除了要全数归还,还要额外补齐这些年的差额,能补偿的尽量补偿,这是郑秋唯一能做的事。
“嫂子,是不是为难你了?那我…… 我不去了!” 杨然见郑秋沉默不语,眼眸一黯,小声说道。
“那倒没有,你读过书吗?” 郑秋笑着问道。
“读过呀!我整日在华阴没啥事做,除了读书就是写字。” 杨然认真地回答道。
“嗯,那回去后先去太学读书,然后看看自己喜欢什么?等想好了,嫂子再给你安排!” 郑秋语气平和地说道。
“真的?嫂子你答应我了?” 杨然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惊喜。
“假的!” 郑秋笑骂道。
“谢谢嫂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我这就去收拾行囊!” 杨然大叫一声,兴奋得在原地直转圈,然后像一阵风似的跑出门去。
“砰 ——!” 杨然一个不留神,脚被门槛绊住,整个人正面摔倒在地。
郑秋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你没事吧!”
杨然蹭的一下蹦了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连连后退,强笑着摆手:“我没事,没事!”
说着迅速跑开了,仿佛生怕郑秋觉得她事儿多,不带她去长安。
郑秋疾步走出门外,看着躲在拐角,捂着脸无声喊叫的杨然,差点笑出声来,暗道杨炯这堂妹还真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和杨炯真是大不一样。
“明日就启程喽!” 郑秋靠在门上,笑着调侃道。
“好好好!我保证绝不拖后腿!” 杨然一蹦老高,刚才还疼得龇牙咧嘴做鬼脸的表情,瞬间换成了灿烂的微笑,捂着鼻子撒腿就跑。
郑秋见此哈哈大笑,暗道这落荒而逃的样子,倒是和杨炯有那么几分相像。
随后,她摇摇头,重返屋内,看着桌上那菊花申字佩,长叹一声重新系在腰间,悠悠叹道:“我算是逃不脱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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