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洛嫣八岁,容绪刚刚十岁,那时洛嫣的爸爸还在,世界上也没有唐亦这个人,容绪只有一个亲哥哥,比他大5岁的容泽 。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趁爸爸出去工作的时候打游戏。
容泽是个好哥哥,做着一个哥哥该做的所有事情,比如在爸爸妈妈都不在家的时候给弟弟做饭,和弟弟一起打架,或者让弟弟给自己写家庭作业。
容绪给容泽写数学作业的时候,容泽就在一旁的钢琴上弹琴。
钢琴,是他们兄弟唯一玩不到一起的东西。
容泽当时的钢琴水平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乐谱在他眼中会自动转化成优美的旋律,容海明也不明白他的音乐细胞从哪遗传的。
而容绪听见那些音符和听见风声雨声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等听到妈妈和爸爸在卧室吵架的时候,妈妈的哭声,还有容海明的怒吼,让容绪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是有原因的。
不知道妈妈和容泽说了什么,容泽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容绪好奇地问哥哥,他的回答和爸爸一样: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
妈妈走了,还带走了和容泽有关的所有东西包括容泽本人,唯独留下了那架钢琴。
“这架钢琴太旧了,到了东半轴,妈妈会给我买新的。”容泽走的时候说。
他好心地建议弟弟,“把它卖了吧,还能买台最新款的游戏机。”
钢琴真的被卖掉了,容海明不愧是精明的商人,在他们走的第二天,就找到一个下家来把钢琴搬走了,不过卖的钱没变成游戏机,容海明给容绪换了一台新电脑。
“儿子,以后就剩咱爷俩相依为命了。”容海明在喝得烂醉的时候拍着容绪的肩膀说道。
不到一周,妈妈和容泽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容海明工作好像更忙了,有时候半个月不回家。
容绪是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见李远的,他内心绝不承认自己是离家出走。一伙做圆木生意的盯上了他,圆木生意就是非法获取和贩卖活体器官。
现在的有钱人大都选择干细胞克隆的手段,在培养基里培养自身器官进行移植手术,而大多数没钱选择克隆技术的人还是只能依靠他人捐赠,所以才催生了这个血腥的产业,在暴利面前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容绪差点被削成圆木,好在当晚开着警车巡逻的李远救了他,把他带回值班室。
已经是深夜了,外面还下着暴雨,李远急着问明白容绪的住址,可他很快发现这个漂亮的过分的小孩好像哑巴了,怎么问都不回答。
可能是吓傻了,李远想,于是他把容绪先带回了家。
洛雨然看着丈夫半夜突然领回来一个浑身滴着水的小孩,张大了嘴巴。
李远讲明白事情经过,“总不能把他就这样留在单位吧。”他已经拍了照片发了通告,应该马上会有人来接这孩子的。
容绪身上全是雨水,不停在哆嗦,牙关上下打架。
洛雨然给他换了件李远的旧衣服,又拿毛巾给他擦干头发,把他的湿衣服拿去烘干。
容绪裹着宽大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环视这个东西很多但并不凌乱的的屋子,他对这个比自己家小一半的地方感到新鲜,茶几上泡着没喝完的茶,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坐在地毯上,不远处全身镜旁的墙上画着几道显眼的刻度线,像是量身高的尺子,每一条黑线旁边都有字:嫣嫣4岁,嫣嫣4岁半,嫣嫣5岁…
比起自己住的那个毫无人气的雪洞,这里才更像是一个温馨的家。
容绪对旁边一个虚掩着门的房间非常在意,对,就是那个房间里,从他进门开始,一直在传出钢琴声,令人讨厌的钢琴声,让他想起哥哥容泽练琴时的样子。
衣服很快烘干了,洛雨然重新拿过来给容绪穿上,她突然皱眉,转向那个房间说,“嫣嫣,你又错了!”
李远走进房间,风带起没关紧的门,容绪立刻看到了,高高的黑色琴凳上放了个厚厚的垫子,垫子上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小短腿还够不着地板,头发出奇的黑,腰后插着一个板子,直着背,双手在琴键上跳跃。
容绪看到嫣嫣正一边含着泪一边练琴,一脸倔强的样子,突然无比的愤怒。
她不仅有爸爸,还有妈妈,有什么好哭的?这个傻样子,看着就讨厌。
李远弯腰亲了一口嫣嫣,用脸上的胡渣去蹭她娇嫩的脸蛋,引得她咯咯的傻笑。
李远笑咪咪的说,“嫣嫣别听妈妈的,你弹的太好听了,你妈妈都没你弹的好。”
他说完坏笑着看了一眼洛雨然,骄傲的对女孩说,“我们嫣嫣是天才,以后你的名字要印在施坦威最好最贵的钢琴上,你妈妈是嫉妒你呢。”
洛雨然笑着说,“你就使劲夸她吧,你以后只能把她的名字印在家里这台钢琴上了。”
李远又用瘦削的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像已经说过无数次一样说,“爸爸还要值班,你在家里照顾妈妈,好不好?”
嫣嫣点点脑袋,“好,爸爸注意安全。”
李远告别妻女又上班去了。
洛雨然一边备课一边听女儿练琴,她也不时问问容绪问题,可他始终不说话,只是偶尔点头摇头。
喝着洛雨然倒的热气腾腾的柠檬茶,容绪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洛雨然的通讯器响了,是李远打来的,她以为是孩子的父母有联系了,点开通讯器,却传来陌生的声音,容绪在一旁凝神听着,只听见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医院家属危险手术不乐观。
洛雨然立刻变了脸色,拿起包冲出去,对洛嫣飞快的说,“妈妈出去一下,有个学生找我有点事,一会有爸爸的同事来把小哥哥接走,你认识的。”
女孩看了一眼容绪,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雨然慌张的出门了,那个小傻子还在继续弹琴,全然没注意刚才的电话让洛雨然瞬间面无血色。
容绪看再没别人,终于忍不住走进那间屋子,恶声恶气地冲坐在加了垫子的凳子上也没自己高的小矮人喊道,“别弹了,吵死了!”
她还算有礼貌,停下了弹琴,歪着脑袋小声问,“小哥哥,你会说话啊?”
容绪盯着她头发上绿色的四叶草发夹不说话。
“你不喜欢阿贝格变奏曲吗?”
他不回答,踢踢钢琴的外壳,看见上方的盖子后面贴了很多金色的小星星。
“这是爸爸给我贴的,我每背会一首曲子就贴一个星星,等贴满了,他就给我买一台新钢琴。”
她或许看见小哥哥的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解释说。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接了电话就急急忙忙出去吗?因为你爸爸要死了!而你还在这里傻傻地弹琴。”
“你胡说!爸爸只是上班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傻子根本不相信,居然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冲他喊。
“那你就看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你骗人!”小傻子明显慌了,眼里充满了泪水。
你骗人!
那张记忆中含泪的小脸渐渐和洛嫣流泪的脸重合,一声声控诉砸在容绪的心上,砸得他心口发痛,痛得他想大喊,说出那声藏了好多年的抱歉。
他想告诉她,从那天容海明把他从警局接走之后,他就一直想找到她,亲口说声对不起,恍惚间,他看见洛嫣扑闪着扇子一样的睫毛,“我不记得了。”他刚要开口,梦中的小人却突然变得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
嫣嫣!
容绪猛然惊醒,喘息微乱,他还躺在市医院的病房里,旁边正在换药的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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