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带骤雨,下了一天又一天。像是要把今夏的雨水全都补回来似的,下了个没完没了。奔驰的骏马在城外由急变缓,最终在紧闭的城门处停了下来
“王上有令,开城门”
马上的人高举着令旗,朝着雨幕中的城楼高喊了一声,过了许久,才见城门处有人披着蓑衣跑了出来
“王上有令,即刻开城门放东洲援军入城安置。”
看着人出来,马背上的人将令旗交出,又重复了一遍指令。那前来迎接的人将令旗反复确认了几次才点头称是,转身回去吩咐开城门;随后带着一小队人马过来相迎
在城外暴雨中扎营两日,让本就撤的憋屈的守备军个个心怀不满。如今对方打开城门迎接,一个二个反倒是不如开始急切,队伍也收整的拖拖拉拉
“先前对不住。虽然知道你们是援军,可桐邱失守太突然,我们也不敢贸然犯险。小苍山历来贸易广泛,商人居多,再加上后池又在后面。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一些。让兄弟们在外面吃了两日苦,着实歉疚的很”
瞧着这场面,但凡官场混迹过的人哪个看不出问题。人家大老远来为你们舍生卖命,如今好不容易退到这儿却连城门都进不去,任谁都会心有怨气。遂那小将领还算客气,摆着一副十分歉疚的模样
言诚心中自也不满的很,但面儿上却不能显露半分。泱泱大国,岂能丢了气度
“都在情理之中,之后还劳烦将军安排了”
“不敢当,不敢当;定然尽力而为。”
客套一番后,言诚才吩咐下去让大家加快速度进城。随着他的安排,一众守备军才有条不紊的往城里去
小苍山与桐邱不同,南来北往商贾居多,尤其近几年与东洲交好后,不仅商路得到了拓展,就连工农等也受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撇开屋舍建筑,这里更像东洲
“小苍山本就是在荒地上靠贸易建起来的城池,虽然比起其他地方繁华,可除了商户私有的地儿,能用来搭营的地方不多,所以要委屈兄弟们挤一挤了”
与繁华相对应的是拥挤,这小苍山将此诠释的很好,撇开一新一旧两条街道和零散在四周的民房,整个小苍山城内几乎没有可以同时容纳这么多人的地方。占用民房自然不可能,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小苍山举行狩猎大赛的地方。
“小国就是小国,还是商贾往来最多的地儿,破败成这样。连个像样的军营驻地都没有”
“可不是嘛,听说桐邱还是王上的祖地。你们瞅瞅像个什么样子,没有驻军就算了;城内守卫也是一塌糊涂。哎,你们有去城内逛过吗?啧啧啧,简直一言难尽”
“就是,就是。一到天黑就那么零零星星几个酒馆子开着,连个窑子都没有。光有酒有啥意思嘛!”
“死到临头了你还不忘那事儿。当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嘿嘿,你没见这西梁女人各个丰腴的很。那滋味肯定不一般。而且保不准那天小命就没有了,不尝一下,都不能安心去见阎王爷”
或许是两天的休息让他们一路逃离的疲累得到了缓解,又或者入城后的平静让人忘记了先前桐邱的恶战。亦或者那守将伏低做小的态度让人忽略了自身本是败北之兵。他们的谈论从最开始的抱怨逐渐跑偏,渐渐变得不堪入耳
雨声适时遮掩了些,可对于就在不远处的言诚而言,却听得清晰。他没有开口制止,守备军大多什么性子他太了解;他们有拼死一战的血性,可更多的是地痞一般的油滑。想让他们同顾家军一样克己守法,难如登天。
“言少爷?”
大牛从小就在庞家,对于守备军自然也了解。听到这话见怪不怪,反观言诚脸色难看,却还是忍着没开口制止,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只是满心都担心着庞博的情况
“消息该送的也送去了。现在只有看公主和这个王上做何安排。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办法。残兵败将,便是回去也是送死。”
听完言诚的话,大牛似懂非懂。唯一明白的就是他不会调兵回去救庞博。而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等;等公主,等援军
“公主她、真的想救西梁吗?”
忍了好一会儿,大牛还是将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朝廷派了七万守备军,公主却扣着只派了三万人来西梁,所以桐邱的失守完全是因为她决策的失误。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近两万人的牺牲和庞博的生死未卜
对于他的问题,言诚答不上来。他信公主这么安排自有其道理,可那两万人的牺牲也是事实。倘若一开始就派足了人,那么这场战况结果或许完全不一样。但事已至此,不论他们相信或怀疑,都改变不了
雨在后半夜小了许多,可依然没有停。小苍山通往临津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行的急。丝毫没注意雨幕笼罩的山林中有人影晃动,自然也看不见横在前方的绊马绳
随着马儿痛苦的嘶鸣,本就不算牢固的马车应声倒地后就四分五裂。马车里的人在泥水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主子,有人在此拉了绊马绳。”
虎头也是滚了好几圈才稳住了身体,当即去查看情况。只见马儿摔倒的地方有一条拇指粗的麻绳,哪怕已经被他们这么拌了一次,麻绳依然原封原样横在道上,显然绳子的两头牢固的很
“先看看马的情况,警惕些,敢在官道上架这东西,来头应该不小”
有些狼狈的起身,翊阳边说边将倒在身边的夏风扶了起来。确定人没事后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这里刚出小苍山不远,离临津还有很长一段路,又是官道;普通匪徒只怕没有胆子设伏;可若不是匪徒,那身份就有待深究。然而无论什么身份,对此刻的三人而言,都绝非善事
“前蹄受伤,跑不了了”
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马儿,大牛虽然心疼,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如金西梁的情况已经远比公主最开始设想的麻烦,他们必须要尽快回天韶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翊阳瞥了眼挣扎不已的马,眉头拧到了一起。没等她开口安排后续,两边山林间就响起了动静。紧接着便见朦胧雨幕中有七八个身形高大的人往他们所在的地方缓缓而来
“战乱当头,各位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人,为何不投身为戎,保家卫国;却偏要在这官道上为匪为患。”
“也不晓得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姑娘家家的还要在这夜黑雨大的晚上赶路。遇着我们也是不巧;不如说来听听看,说不定我们还能送你一程”
或许听这边是个姑娘。所以那群人下来的速度变快了些,却也没有直接往路上冲,反而测探起对方的身份来
夏风听不大懂,但从语气里感受得到并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下意识的往翊阳前面站了站;将矮她一截的人挡在了身后
“哦;这不正好我马车坏了;若是方便不如就请几位送我去趟王宫;想来王上应该会有重谢”
翊阳不疾不徐,气定神闲的朝着几人再度开口。不出所料,那几人听完后脚下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显然西梁王上对这些人还是有一定震慑力的
见几人久久不动,翊阳冷着声再次开口道“怎么,几位不愿意?”
“你虽然说西梁话,但你不是西梁人!你在唬我们?”
对方领头的人被她这一质问倒是轻笑了起来,说起了有心蹩脚的东洲白话
翊阳对他这反应倒不意外。自西梁归顺后,与东洲大肆通商。这么几年下来,但凡与商业相关的多多少少都会几句白话,连客栈小二都不列外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钱财可以留下,但我确实要去王宫。不晓得几位能否行个方便放行”
翊阳话音落下,虎头就将身上的钱袋子拿出来在空中晃了晃,随后朝着不远处的人扔了过去
那人眼神极好,稳稳的将那钱袋子接在了手里,掂量了几下,眼里便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隔着这点距离,翊阳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可见他收了钱后久久没有开口和任何动作,心中立刻有了不好的想法,于是连忙凑在夏风耳边低语道“回小苍山”
虎头在市井混迹的久,自然也发现了对方没有放人的意思。于是开始轻手轻脚的往翊阳身边退。等三人聚在一起时,只一个眼神交汇,便默契的往相反的方向开始跑
那几个男人还在合计要不要将人扣起来,却见他们会突然往回跑。一时间也容不得细想就赶忙追了上去
下了好几天的雨,官道本就泥泞不堪。跑起来自然也费力。跑出去没多远那领头的几人就追了上了
翊阳也难得跑,当即抽出短刀将几人拦了下来
“盗亦有道,怎么,几位还想杀人灭口?”
“练家子?”
那人被翊阳这翻动作惊了一瞬,将信将疑的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然而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在告诉他这女人不是做做样子。再看她身后一男一女两人,神色都十分平静。这让他不得不猜测起这人的身份。
“大哥,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们都已经打过照面。要是放他们走了,过后我们只怕再难藏行踪”
就在那领头人顾虑不定时,另一个男人凑上前说两句,没有任何遮掩。丝毫不怕被人听了去。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他人也开始应声附和
即便此时那人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翊阳心里已经猜到结果。没有给对方反应时间就已经挥刀上前,直取那人咽喉
“大哥!”
怒吼随着那男人的倒下而更加凄厉。鲜血顺着雨水淌进了污泥。那男人此刻除了只喘不进的气息,便只剩下一双漆黑的双眼微微颤动。是难以置信,更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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