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殿的灯火亮到半夜,随侍的宫人小心谨慎的守在门口听候差遣。看着一轮又一轮的人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福禄掸了掸衣袖,朝着等在另一边的人开口道:“这公主殿下一回来,皇上身子都好了大半。如今已是夜半三更,瞧这架势,怕是要商讨到天明了”
“大军虽胜,大局未稳,商议的事自然多。皇上勤勉政事,拖着病体也不愿耽搁。怎么到大监这儿就成了因为公主呢?”
“太医令说的是;倒是老奴唐突了。觉着皇上疼惜公主,如今公主安然归来,皇上必然心有喜悦,这身体应有所好转才是”
李濂闻言轻笑着摆了摆手。“若真如大监所言倒是美事一桩。只是皇上积劳成疾已久,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好的;否则、哪里需要老头子我寸步不离的候着”
“是老奴才浅,让大人看笑话了。”
就在两人一言一语间,殿内开始传出了动静,随后门朝被人从内打开
“结束了,皇上正等着太医”
双全一如既往,神情淡漠,朝两人拱手行了一礼后才开口。
闻言福禄虽微愣一瞬,但面上依旧,不见任何变化。“夜深露重,老奴便安排人送各位大人出宫。皇上这儿有劳太医令大人了”
商讨大事的文武官员三三两两,结伴而出。由于多是上了点年纪的大人,熬到这个点面色看着多少有点发黄难堪,可眼里却大多带着喜色;神情也十分松快
周维独子走在前头,刚踏出殿门便被人喊住了
“周大人且慢”
丞相到底上了点年龄,熬至这会儿,人已经快站不住。幸而赵文杰眼尖,及时扶住了他。这才带人缓慢的走了出来
“丞相有事?”
听见声音,周维立刻停下转身回迎。但看见一旁的赵文杰时眼里还是一闪诧异之色:“赵大人也在?”
赵文杰闻言并做回应,只动了动扶着沈丛文的胳膊,以表明原因
“此次一行事关重大;公主所提条件我还是觉得太过苛刻,有损我大国之风。”
沈丛文没注意二人眼神内的交涉,一脸慎重的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就着赵文杰的搀扶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说道:“虽说云金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但东洲不仅大胜还拿下了西梁。胜者有胜者的风度,强国也该有强国的气量”
“丞相此言我也赞同,但皇上已经定好了条件;我也只是执行者,没有权利左右。”
“下官倒是觉得公主的要求并不过分。”
周维回的圆滑,既没反驳却也没同意。然而一旁的赵文杰却应的直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西梁已经为自己的错而付出代价。又凭什么要放过云金呢?”
“再者,此次东洲损失不可谓不大。顾侯爷、关副将两者皆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更别提战场上数以万计的牺牲将士;若非此战,他们又岂会丧命。要是要了这所谓气量、所谓风度。那这些忠魂九泉之下又怎能甘心”
一向内敛稳重的人说起这番话倒有些激动,引的沈丛文和周维纷纷侧目。赵文杰或许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稳住情绪朝后退了一步;面上也带了些许带歉意
“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没想到赵大人虽是文官,却有一腔热血。也是,一个皇子而已;比起千万将士的命,还是少了点”
尽管一侧的沈丛文脸色已经有些变化,可周维是何许人也,又岂会在意。勾着嘴角轻轻一笑便率先离开。留下二人自行尴尬
外面热闹,殿内却安静如斯。除却翻动药箱的声响,也就只听见几人不轻不重的呼吸
“奔波了一路,回去休息吧”
趁李濂起身去拿东西的空隙,沐云苍才发现翊阳还坐在原地,身姿挺立,不佝不偻。一时间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能淡淡开口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不急这一时”
那人回的干脆,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沐云苍闻声倒是笑了起来。然而情绪一起便带动了气血,没两声就咳嗽不断
“皇上切莫激动”
李濂见状赶忙从一众瓶瓶罐罐中递上一个。年过近花甲,他手中动作尽是没有丝毫犹豫
翊阳眸光转动,随之又错开;最终落在一旁的双全身上。然而双全并未给出任何回应
“公主不必担心,皇上有旧疾;加上劳累过度,所以身子有些亏损罢了”
待沐云苍止住了咳嗽,稳定下来。李濂才一脸和蔼的朝着翊阳解释。眉眼里都是平常,好像这病就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老了,不似年轻”
沐云苍在双全的搀扶下靠在椅背上。不知是不是那药见了效,气色比刚刚好了很多。又或许是翊阳对他身体状况的关心让他满意,眼里不禁柔和了几分;说话也变的随和起来
“战场厮杀受伤难免;既然回来了就让胡医官好好调理调理。到底是女孩子,不比儿郎体魄来的强壮。”
明明是尽显关心的话,却同时让殿中其余三人心里起了丝丝波澜。双全眸色暗淡不过是眨眼之间,而李濂却是一时半会儿应不下来
翊阳仍是一副淡漠的姿态,毕恭毕敬的伏地行礼
“谢父皇关心”
翌日大早,京城城门口
“昨日散的那么晚,周大人竟还这么早就准备好了”
看见似等候多时的周维,赵文杰眼里露出几分惊讶。周维没有娶妻,府中更是没什么下人。出使人员及日子都是昨夜才定下,他何以收拾的这般迅速
周维坐在车头独自小酌,且笑未语。直到小酒壶空空才一脸神秘道“我说我未卜先知,你信吗?”
“二位大人都准备好了?此一去路途遥远,边境苦寒;若准备不妥当可要受苦”
吴军来的及时,缓解了赵文杰的尴尬。可他这一番话刚结束气氛一时间比刚刚更加凝滞
本来是正常的寒暄,可吴军说完便看着一身华服,甚至鞋子都是缎面材质的赵文杰,周维更是似笑非笑的将他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
“这一来一去少说二三月,不晓得赵大人鞋服带够了没有。西梁山多路难,可不好走”
“呃……”
此刻赵文杰便是再有文人风骨,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夫人家贫,回京后对此颇有些在意,深怕被人看不起;遂总爱华丽衣着。今日倒是他疏忽了
“还以为二位大人已经离开了,没想来的正好”
“公主”
“长公主”
翊阳一来,气氛瞬间打破。吴军自是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周维也三两步下了马车,恭敬行礼
“不在朝中,虚礼就免了。”
翊阳抬手示意。公主华丽的衣裳掩去了她眉眼间的锋利,添了几分柔和。一眼看去倒不似个能舞刀弄枪的人
赵文杰稍稍愣了下,昨晚她一身玄衣满带霜气,看着就得退避三舍;今日瞧着倒是随和。就是这一大早过来应该不只是送行吧
“西梁结构特殊,与东洲多有不同。赵大人这一行恐怕不会太顺。”
“下官尽力而为便是,不会强求”
没想到她是为西梁之事而来,赵文杰有几分意外,却也实话实说。他只是工部尚书,可做不了安邦定民之事
“大人倒是看的开”
他这话让翊阳放心不少。就怕去个死脑筋,一门心思建功;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言诚我留在西梁了,对西梁各地的战况以及地貌他都知道,你去后他自会协助你。吴军当年随我在西梁待了六年,西梁各氏族关系他更熟悉,所以此次他也会全程护你周全”
“这!”
一连串的安排让赵文杰再次对眼前的人刮目相看。他以为吴军是送周维去云金的。毕竟相比西梁,云金更加危险。再者公主与言家多有交情,此次言诚功劳不小;他还以为公主会趁机将言闻之捞出来。没曾想她不止没提反而还让言诚助他一臂之力
“能者自能;拓地近千里。如今东洲缺人呐!”
待公主身影走远,周维才拍了拍一脸疑惑的赵文杰,语重心长的吐出这一句
遣往云金的使臣和整顿西梁的官员已经出发,便昭示着大局已定。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文臣武将,这一战之后;空缺了太多位置
从下至上,该提的提,该赏的赏;每日从宫内发出去的圣旨流水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好不热闹喜庆
十二月初,伴着京城第一场大雪,云金的和书总算送了回来。由永安侯之子顾一鸣亲自送入皇宫
除了金银钱财若干,云金还将送六皇子李延钊来京为质。周维更是趁此机会让云金签下息战合约。约定十年内,云金不得再扰东洲边境。而这边境自然也包括西梁
消息一经放出,不论街角茶馆,还是花楼港口。无不欢庆一片
紧随之后,宫内再发布告:追封永安侯顾安为镇国公,入太庙。追封镇远将军关飞为忠义侯,其子弱冠后可世袭爵位
而顾一鸣没有世袭其父亲的爵位,反而选择去西梁,誓要将西梁变做下一个天韶关,成为东洲最牢固的新边境。于是皇上取以武安邦之意破格封他做了武安君
顾一鸣去西梁,最适合天韶关的主将便缺了人选。谁也没想到原本封了正四品武官的庞博会请命前往。
男儿有志,皇上自也欣慰。可天韶关非同寻常,自然不可能将一个世家子直接空降为帅,于是庞博便以中军副将的名头入了天韶关。
至此封赏算落下帷幕,东洲也迎来了第一批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年轻的将领。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欣欣向荣、朝气蓬勃
然而民间私下还是有不少议论
“怎么没瞧见公主的封赏呢?这一战翊阳公主不是功劳最大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翊阳公主已经是长公主了,还能怎么封!而且皇上没有收回公主手里的兵权,亦没有往天韶关安排主将,这说明了什么!掌这般兵权、还能涉朝,做为一个女人,她已经是功成名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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