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简之的眼中并不复平日里满掺戏谑,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仪神情中的每一处流转。
“边疆那等地方最是熬人,也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智。”
“姑姑盼着他们回京,究竟是在盼他们,还是在盼你自己心中那份执念?”
他像是随口问询。
但却让谢仪的心思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的心底已经有了大概猜测,耷下的眼皮遮住所有波澜。
“他们是奴婢所剩不多的亲人,奴婢一日姓谢,救他们出苦海是一日的责任。”
“无论眼下他们变为了什么模样,奴婢相信,只要一家团聚……一切都会好。”
这些年,谢仪也攒下了一笔薄产。
至少让她带着家人寻个小买卖营生不成问题。
她失了清白,此生也早已没有了嫁人的指望,所求所愿只不过是能够与家人相伴余生。
因此,谢仪怎么都无法盖住眼下希翼:“他们如今所至何处?奴婢想亲去城外,接父兄入京。”
她的尾调都在不自觉颤抖。
崔简之揉着眉心道:“姑姑何须心急?再过几日,会有消息。”
她的思绪被崔简之话语所牵引,整整一夜都不能睡好觉。
翌日,是崔家小辈来向崔夫人请安的日子。
崔妗心头还憋着口气,夫人派人去请了几回都没过来。
崔夫人心头揪疼,端着面子不肯向女儿服软:“她倒是还向我闹起脾气来了!”
“我分明是在为了她殚精竭虑!”
谢仪看着崔夫人气恼的脸色,道:“夫人若是不放心姑娘,便亲自去看看她。姑娘终究是年纪还小,如今许多事都一根筋,你与她好好说,她总会明白的。”
一大早,流言就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了。
宫中的风声传得总比外头快,再加上这次有人暗暗推波助澜,才闹得全京皆知。
崔家好歹也是文人表率,他家姑娘却做出了勾引陛下而不成的事!
还被陛下那样斥责!
这下,崔妗的名声算是彻底糟了。
眼看她及笄就在秋闱前不过半月,崔夫人快要后悔死自己当初的决定。
“你当真以为我不清楚,这些流言有一半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她想要我遂她心愿,可我难道不比她更知道自己娘家兄嫂是怎样的人物?”
崔妗和陈煜的事,崔夫人说什么都绝对不可能答应。
“姑姑,这件事还得是交给你……”
崔夫人到底是忘了,哪有为人父母者能够拗得过自家儿女?
她话音未落,崔妗身边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满眼都是慌乱。
“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悬梁了!”
就连谢仪眸光都沉了!
崔妗这个傻子!
为了逼得崔夫人妥协,她居然做出这种宁可伤害自己的傻事……
她扶着连路都快走不稳的崔夫人朝崔妗院中走去时,一路都是连绵哭声。
每听到一声,崔夫人脸色都要更黯淡一分。
“都把哭腔收回去!”
谢仪洞察入微,冷眼扫过丫鬟们时,她积威有存:
“姑娘好好的,一个个做出这副模样是想做什么?记住了,今日院里什么都没发生!”
要是崔妗自戕的消息传出,外头的人骂得只会更加难听。
崔夫人担忧神情一凝,看向谢仪:“姑姑比我想得深远。”
“若我听了姑姑的……”崔妗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
若谢仪不是传出和简之有所牵扯,崔夫人是绝对不会一门心思想着要将谢仪送走。
可眼下看来,她还是错得离谱了!
这一路,她们都刻意加快步伐。
两人急匆匆赶到时,崔妗颈项间的淤青都还没消散。
她别过脸负气道:“你来做什么?”
“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我要真有意外,对你而言也只不过是少了一枚棋子而已,你何必做出一副为我难过的样子?”
她的话是对崔夫人最深打击。
谢仪眉一皱:“姑娘不该对夫人如此失敬,她可是你母亲!”
换做平常,崔妗早就闹腾起来,绝对不服谢仪管教。
可现在她对谢仪改观,竟沉默着只是拿眼嗔她,三缄其口。
而崔夫人早就撑不住了:“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
“你是我十月怀胎才生下的珍宝,我这个做娘得又怎可能不心疼你?阿妗,答应为娘,日后你无论是怨娘还是不满我的决策,万万不要再来糟践身体来玩笑!”
崔妗别过脸,在崔夫人怀抱中忍了又忍,才终是没让眼泪倾巢:“谁说我是玩笑?”
“外头的风言风语我不是没听到,所有人都恨不得指着我鼻子骂一句不知检点。”
这些结果,她当然是早就想到了的。
可当一切真正发生眼前的时候,小姑娘心里总是难以接受。
“旁人的目光,我懒得管也不在意,可是眼下,恐怕就连表兄都不再愿意娶我了吧?”
谢仪看着崔妗委屈又难过的神情,心头一阵酸涩。
得不到父母认同、超越规矩只图心意的婚姻,怎能幸福?
谢仪从小被限制于方框之内,当看到崔妗为情所忤逆跳脱时,既惊讶又疑惑。
但却莫名的,想要助崔妗一把。
“夫人,流言蜚语可怕,若当真无法在姑娘及笄前议门好亲事,外头会更说崔家教女无方,姑娘婚事也只会更加艰难。”
谢仪就当这是对昨日宴上,崔妗对她信任的投桃报李。
她低头离地面很近:“眼下看来,或许表少爷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姑娘自己愿意。”
崔妗连忙投来感激目光,紧攥着崔夫人的袖口:“姑姑都说了能行!难道母亲连她的话都不信了吗?”
“若不能嫁于表兄,我顶着这糟糕名声过活,倒不如一把绞了头发去庵里当姑子!”
她一声声叫着母亲。
崔夫人再硬的心都被崔妗软化。
更何况,谢仪会逾矩说出这些,本就是因为她知道崔夫人心中已经松懈防线,给崔夫人递个下来的台阶。
当然,最终决策权在于崔夫人。
她紧紧扶额:“婚介媒灼又是我一人能决定的?”
“我要先去信给你舅舅舅母,赶在秋闱之前,总归是能替你们定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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