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脸又一次红透了，这次不是被气的，是真的又愧又惭。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郑重地躬身对叶楚月说了句，“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骂你，我……”
毕竟刚恢复发音的能力，他说话还是有点磕磕绊绊的，那怪异的语调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叶楚月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异色，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都说了我刚才就是故意激你生气的，你要非这么道歉，是不是我也要向你道个歉啊。”
叶楚月作势就要站起身来，长生哪儿敢受她的礼，忙听话地又乖乖坐了回去。
叶楚月重新坐好，看长生不时低头想去看脖子上的银针，便开口道：“扎一段时间，等吃饭的时候再取，等针取了你就又不能说话了。”
长生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叶楚月接着道：“这会儿也别多说话，免得影响针灸效果。”
一听这话，长生立刻就把嘴闭成了蚌壳。
叶楚月看着他这一副听话的模样，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这嗓子和你身上这毒一样，不是一时半刻能彻底治好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话锋突然一转，问：“我听钱老板说，你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亲人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以后还继续留在临岳城在钱老板的的医馆里当学徒吗？”
长生微垂了眸没有应声，叶楚月的目光在他那暗暗握紧的双拳上扫过，面上不露半点儿声色。
她又拿着勺子搅了搅汤锅这才接着道，“你对你自己身上的毒应该挺了解了，我也不跟你绕什么弯子了，实话告诉你，这毒，我现在也没本事解。”
长生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彻底没了血色。那苍白又震惊的模样让叶楚月心里都有点儿不忍，索性也就没抬头去仔细看。
“这毒我是第一次遇到，虽然能根据你的脉象判断出这毒对你身体的影响，但想要彻底把毒性给摸清楚，是需要耗时间的。”
“而且摸清毒性之后再想出解毒的法子，那更是耗时耗力。所以总结来说，我最后能给你的结论就是——这毒我也不保证能解。”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放下了搅锅的勺子，抬起头来直视着长生道：“再准确点儿的说法，我认真去给你解毒，能完全解毒成功的概率只有这么多。”
她伸手冲长生比了个六。
六成……对比五五开那样的赌博，也只多了一成成功率而已。
叶楚月已经是他遇到的医术最好的人了，可现在她说，她也只有六成的把握。
长生低着头半晌没说话，在叶楚月以为他是被这结果打击的一蹶不振的时候，他突然抬手解开了一直裹在他额头上的那黑布。
“这是我身上生来就有的痕迹。”
他这会儿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针灸效果了，就用他那种微显得有些怪异的声音和叶楚月说着，“我们那里的人说，这是死神的诅咒。”
死神？
叶楚月微挑了眉仔细去看他。
长生的额头上有一层青黑色的纹路，如同枝蔓一样爬满了他整个额头。
见叶楚月朝他看过来，他撸起袖子给她看，手臂上也有纹路一直向上延伸，他搓了搓脖子，厚厚一层粉的遮掩下，纹路的痕迹依稀可见。
叶楚月看着不由拧紧了眉，“这毒纹已经遍布全身了吗？”
“除了手脚和脸上，其他地方全都是。”长生的语气低沉，“据说，我出生的时候，这些纹路并不明显，但随着年纪渐渐增长，这纹路就越来越清晰，范围也越来越大。”
他微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一直给我医治的那大夫说，等这毒纹彻底覆盖我全身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嗯。”叶楚月点头，“那大夫没骗你，我之前给你诊脉的时候也说了，你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叶小……夫人，请，不，是求，求您帮我解毒！”
“我身怀这诅咒出生，但不想背负着这诅咒去死！”
长生说着这话的同时就要朝叶楚月跪下来，叶楚月忙站起身托住他的身子侧身避开他那一礼。
“别，我现在受不起你这一拜。”
请求遭拒，长生的脸色越发惨白的厉害，急声道：“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很多钱，但我可以保证，以后一定多赚钱付你诊费。”
“除了我这条命不能给你之外，我可以任你驱使，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停停！打住！”叶楚月颇有些无奈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看我一路采了那么多药草，以为我是真的唯利是图一切只看钱啊。”
长生没回答，可他脸上那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没错。
叶楚月简直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先坐下，这蛇汤快熬好了，我先帮你把针取了，我们再慢慢说。”
长生似乎有所顾虑，叶楚月哪儿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又补了一句，“不是不让你说话了，针灸都要注意时长，时间久了反而会有反效果。”
“我不是不愿意给你解毒，你先把心放回肚子里。”
长生听完她这话，紧绷的身子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叶楚月给他取了针，长生又尝试着张口说话，这次能发出的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唔声。
他垂下了眸，脸上那黯然的神色却掩不住。
叶楚月盛了一碗蛇汤递到他面前，“喏，先喝点暖暖身子。”
“我们这趟进山，主要还是为了凝霜草。”等长生接过了碗，叶楚月这才接着说道，“我刚才也只是心血来潮试一下针灸对你的声带恢复作用有多大。”
“当然，也是想试探你的态度，看看你对解毒这事儿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长生刚把碗凑到唇边，热汤还没来得及沾唇，听到叶楚月这句话，他的动作不由一顿，忍不住仰起头来看向她。
就听叶楚月接着道：“要解你身上这毒，不仅是耗时耗力，解毒的过程中，你怕是也要吃不少的苦头。”
“你要是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我估计解毒时那煎熬的过程你都承受不住，就更别提看到什么解毒的成果了。”
“我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精力。”
长生听完她的话，沉默了片刻后放下了手里的碗，神色郑重地用手语向叶楚月说着，“你之前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哪怕最后这毒注定解不了，我也一定要赌上一次，哪怕是压上我这条命！”
手语不像直接开口说话那样能听出什么语气，可叶楚月却从长生那坚定的手势里看出了他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也没正面回应他的话，给自己盛了一碗蛇汤慢悠悠地喝着，笑着说了句，“你这话我记下了，以后的事，等回了临岳城之后我们再详谈。”
“至于现在嘛，”她冲着那被长生放在地上的碗抬了抬下巴，“先喝汤，吃完饭我们还得继续赶路呢，凝霜草要在太阳初升的那一刻采下，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赶到那处山崖上。”
长生捡起放在一旁的黑色头巾把额头裹起来，重新端起了面前的那碗汤。
他没有再多话，心里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叶楚月拿到凝霜草，这是表现他诚意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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