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谢衍知道的,可还是忍不住拖延,希冀有那么一丁点可能,她留下来,为爱而留驻。
他沉默地从收藏架上,拿出了一台相机,是最新款的徕卡。
“其实,早就买好了,一直没交给你。此去各大城市博物馆,顺便旅游,少不了拍照打卡,就用它吧。”
袅袅打开了相机,机身非常小巧,但触手质感十足。她递了回去,“教教我怎么用。”
谢衍站到她身后,把着她的手,开机,调焦距,对准了桌上一个小摆件。声音非常轻,不像手机和数码相机,摁快门声音那么大。
谢衍笑笑,“这个相机,特别适合偷拍哦,因为不会惊扰被拍的人。”
袅袅将相机贴在心口,很珍重的样子,“我喜欢它,我不偷拍别人,只是用来拍文物,会对文物有伤害吗?”
“通常情况下不会,最有可能的是闪光灯。而诸多展品中,织物和纸张最容易受到伤害。”谢衍解释道。
“我记得善院长有一次分享了不建议大家拍照的原因。他说,游客拍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有博物馆展出的好看,他们连细小的裂纹都能呈现。而博物馆往往人很多,拍照会影响别人,也会影响自己去感受文物的意义。”
袅袅笑笑,心中有了判断。“以后《九筵仕女图》重回博物馆展出时,我希望大家都不要拍照。阿衍,我们的游览路线,你有什么建议吗?”
“你呢,你最想看什么?”
袅袅想看的很多,眼眸无比灼灼明亮。“黎京博物馆、紫禁博物院、国博都看过了。南黎之前,我对汉唐皆向往之。”
“三秦与河洛,古都众多,藏品丰富,且汉唐都有定都,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吧。只是,元旦之后,北方很冷,你确定要这个季节出游吗?”
袅袅垂眸,手指落在小腹之上,便又垂下,“多穿一点,不怕冷。而且我比以前胖了些。”
头发也更长了,现在已经及腰。
谢衍忽然很感谢傅闳之,幸亏他当初将袅袅画胖了十斤,不然袅袅是不是现在已经归画中?
为了更方便旅行,谢衍提议自驾。安全起见,如风带着三人小队,暗中守护。
第一站,河洛博物馆。
到达当天,两人稍事休整,选择了当地正宗的美食餐厅,品尝河洛水席。
整套水席分前八品、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24道菜。桌子也会转动,类似曲水流觞,自有行云流水之美。
“吃了水席,让我的姑娘更水水润润。”谢衍含笑说道。
袅袅“腾”地耳朵尖尖红了。两个人经历了许多事,彼此熟悉且亲昵,可当谢衍逗弄她时,袅袅还是会心跳加速。她夹了个烫面角给他,白他一眼,“喝汤也堵不住嘴。”
烫面角形如新月,色泽如玉,看起来十分精致。店家做了菠菜绿色、南瓜黄色、火龙果色和荞麦色,摆在笼屉里就很养眼。
谢衍一口咬下,嘴角噙着笑,“我把琵琶带了来,晚上再弹一曲《琵琶行》吧,银瓶乍破水浆迸……”
唉,避不开水了。
袅袅使出了杀手锏,“食不言寝不语,再说话,晚上就分居。”
分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谢衍一定会失眠。
他举手,缴械投降。
“对了袅袅,你是想闭馆日参观,还是开放日参观?开放日就要忍受人挤人。”
袅袅明白,他又要金钱开路了。“阿衍,不要这样,我们不搞特殊化,就像普通游客一样参观好了。”
谢衍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好,你说怎样都好。”
吃完了,天色已黑。
两个人沿着河洛城墙走,整座城市充满历史的厚重和幽静。天很冷,袅袅紧了紧羽绒服,挽着谢衍胳膊。
卖鲜切花的小姑娘,看见情侣就上前推销。“先生,给女朋友买一束牡丹吧?河洛牡丹真国色,爱美的人比牡丹还娇艳。”
“好,来一束。”谢衍笑道。
小姑娘将二维码递过去,“九十九。”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街边的面向行人,给不了高价。话音才落,又有别的卖花的上前,“我的只要七十九,还都是花苞呢。更新鲜。”
谢衍看看这个卖花的,是个中年女人。显然这两个人是竞争关系。
从鲜切花的角度,花苞可以比绽放的放得更久。小姑娘的花全都开了。
谢衍的指尖夹着一百元纸币,说:“给我一个选择你们的理由。”
小姑娘看向袅袅,“凡事都有先来后到,而且绽放的花和美女姐姐更配呀。我们不都要珍惜当下吗?”
这一句珍惜当下说在了谢衍的心坎上。他喜欢眼前和袅袅的日子;至于未来,没有袅袅的日子,何来未来?他当即付了钱,“你说得对。你的服务值得更高的价格。”
两个人走后,中年女人愤愤说了句:“冤大头。”
她哪里知道,买花人在意的根本不是价格,而是爱人的心意啊。
第二天,谢衍和袅袅进入了河洛博物馆。
袅袅拿出她的徕卡相机,拍了几张入口处的天枢。
导游解释说:“天枢全名‘大周万国颂德天枢’,由‘诸胡聚钱百万亿’而建。寓意着武周时期则天女皇的文治武功。”
袅袅听说过这个典故的,她从心钦慕女帝的风采。拍完天枢,袅袅就收起了相机。
虽然时疫还没结束,但博物馆也达到了限流人数的顶峰。几乎每件文物前都围了两层人。谢衍拉着袅袅的手,边走边看。
在珍宝馆时,两人看到了一件断了一条腿和少一只耳朵的唐三彩蓝色陶马。袅袅停下了脚步。
导游解释说,“咱们国家留下来的唐三彩很多,陶马也不少,但通体蓝色的却很稀缺。美女你要拍照吗?”
“我们不拍。”谢衍回答。
袅袅的注意力,全在马的眼睛,因为她分明看见,陶马的眼中流下了泪水。
“我本大宛名驹,千年前得大唐匠人悉心雕凿,一大一小互为兄弟。然百年前,北邙山塌陷,一群穿着西服戴着礼帽的商人,将大马带走。”
袅袅心下大惊,这声音从何而来?她看向谢衍,谢衍也面露疑惑,开始寻找声源。最后,他的手指状态若不经意,停在了陶马身上。
唐小马悲悲切切,如泣如诉。“我因为残破,被他们弃之如敝履,得以留存故土。兜兜转转已逾百多年。姑娘,有朝一日,你若得见唐大马,请转告它,我一切安好。只盼重逢之日,我们一起奔腾于苍茫大地,中原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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