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祁鹤安的方向,能看到萧令宜的侧脸。
她紧紧咬着双唇,唇间一片惨白,但同时她的脸色又泛着红,是太过用力的缘故。
若不是雨水不停打在脸上,应当能看到她顺着脸庞滑落的汗水。
虽然嘴上一直在说她愚蠢,浪费时间,但祁鹤安却忽视不了自己内心升起的那一抹温暖。
他所做的一切都心甘情愿,若她毫不留情转身就走,他也毫无怨言。
但见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自己时,祁鹤安没法骗自己他不高兴。
有丝丝缕缕的甜意在心间蔓延,失去意识前,祁鹤安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又不知走了多久,萧令宜终于看见祁鹤安口中破掉了栅栏。
她心中一喜,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松了。
她本就弓着腰背着祁鹤安,脚一软顿时朝地上趴去。
祁鹤安虽然昏迷,但体重摆在那里,砸在萧令宜身上,让她眼冒金星。
她顾不上自己,连忙翻身抱住祁鹤安绵软的身子。
见他腰间伤口上的中衣完好无损,她才松了口气。
萧令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早已流不出眼泪了。
她再次背起祁鹤安,一步步带着他跨过了那破了个大洞的栅栏。
此地风景和她刚刚所处的猎场内部没什么差别,反而能隐隐听到兽吼声。
所幸远远便能看见绵延的树木后蓦地出现一片空旷。
萧令宜知道,只要走到那里,就彻底离开了皇家猎场。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
这一步,迟迟才落下。
她早已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每一步都是靠着惯性。
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挤压出来,导致她每一次呼吸喉咙都像有一团火在烧。
萧令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她只是机械般地迈步,朝着那空旷处走去。
待她走出山林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萧令宜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祁鹤安跌落在她身旁,一动不动。
她才想起来,一路上她拼命朝着目标走,已经很久没有和祁鹤安说话确认他的情况了。
想到这儿,萧令宜连忙揽过他的身子。
“醒醒,我们出来了!”
但无论她怎么呼唤,这次祁鹤安都没有任何反应。
除了胸口上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还剩一口气以外,简直像一具尸体。
萧令宜紧紧抱着祁鹤安,双目环视四周寻找凌霄的身影。
可惜天色太暗,压根看不清远一点的景象。
萧令宜犹豫片刻,在脑海中回忆着多年前祁鹤安教她呼唤凌霄的方法。
无奈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几次尝试后,她才吹出一声不算响亮的口哨。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茫然。
她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接下来的事,就看天命了。
一会儿过去,周遭依旧十分安静。
萧令宜贴着祁鹤安的侧脸,低声道,“我太笨了,唤不来凌霄,它是你的马,你快醒来唤它过来呀……”
干涩许久的眼眶又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滴在祁鹤安脸上。
但没人回应她。
萧令宜闭上眼,有些绝望。
就在她意识昏沉时,一道嘹亮的嘶鸣声突然响起,同时出现的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蓦地抬头,见昏暗的远处有一抹矫健的身影快速靠近。
片刻后,便来到了两人身边。
凌霄嗅到主人的气息,低下头用大头去蹭着祁鹤安,但祁鹤安却给不了它回应。
短暂的愣神后,萧令宜内心再次升起希望。
她伸手摸了摸凌霄的长腿,然后再次用力扶着祁鹤安站起身。
只是祁鹤安完全失去意识,要怎么把高大的他放到凌霄身上是个问题。
萧令宜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做到。
以她现在的体力,还能站着都已经是奇迹了。
凌霄很有灵性,见状屈膝整个身子伏在了地上。
萧令宜松了口气,她将祁鹤安安置在凌霄身上,然后自己坐在他身前,紧接着伸手取下凌霄脖子上挂着的马鞭,将祁鹤安紧紧绑在自己身上。
做完这一切,萧令宜已经筋疲力竭,她握住缰绳,伸手摸了摸凌霄被雨水打湿的鬓毛。
“走吧。”
凌霄平稳地从地上站起身,然后朝着夜色里狂奔。
它速度极快,为免颠簸到祁鹤安的伤口,萧令宜俯下身子,一只手抱着凌霄的脖子。
皇家猎场地处偏僻,不知凌霄奔驰了多久,才减慢速度停在一处山坡下的茅草屋前。
身上的人毫无动静,凌霄打了个响鼻,不安地来回走动。
萧令宜是被跌醒的,她趴在冰凉的地上,浑身的骨头如散了架一般。
祁鹤安跌在她身边,两人身上绑着的马鞭早已松了,散落在地上。
凌霄正站在祁鹤安身边,低着头在他身上不停嗅闻。
萧令宜眼前有一团朦胧的光亮,她眨了眨眼,才发现是一只烛火。
苍老的手护着它不被雨水浇灭,烛火后,是一个佝偻的人影。
“你是什么人……?”
萧令宜蓦地抓住来人的手,“救救他……”
来人被吓了一跳,挣脱开她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萧令宜知道自己太着急了,吓到别人了。
她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指着祁鹤安道,“老人家,他被山里的老虎抓伤了,伤得很严重,您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透过烛火,她才看清说话的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婆。
老婆婆也看清了萧令宜的脸,“姑娘……”
她又看向地上生死不知的祁鹤安,犹豫了片刻,才道,“跟我进来吧。”
萧令宜松了口气,她竭力站起身,在老婆婆的帮助下将祁鹤安扶进了屋里。
凌霄踱步到屋檐下,安静地跪坐在地上。
老婆婆端了盆热水和干的衣衫来,放在缺了角的桌子上便退了出去。
萧令宜知道自己来路不明,老婆婆仍有戒心也十分正常。
她替祁鹤安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腰间那狰狞的伤口再次映入眼帘,让她眼眶一酸。
萧令宜用热水替祁鹤安擦了一遍身子,换上干的衣服。
又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换下,才趴在茅草床边沉沉睡去。
睡着前萧令宜迷迷糊糊想,明日要想办法找些药来治祁鹤安的伤。
第二日。
萧令宜是被一道粗哑的声音吵醒的。
“老婆子,你怎么能收留来路不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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