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古渊又突然红起来的耳朵,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凑过去。

    却在距离他鼻尖不远的位置,倏然停了下来。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速缩近,但不论是鼻尖,还是身上的肌肤,没有一点接触到的地方。

    裴纯看着古渊脸上毫无瑕疵的易容,感受着他蓦然顿住的呼吸。

    心跳怦然。

    和刚见到古渊女装的时候一样,但之前是吓得。

    这次……不是。

    古渊则完全被裴纯这一套操作给弄得脸颊通红,但他又期待着自己被裴纯爱抚。

    他就知道,若是故意跟出去,六皇子那蠢货定然抵挡不住他这张假脸的诱惑。

    果然,现在明澄吃醋了,而且还醋的这般严重。

    瞧瞧六皇子被怼后,那难看的脸色,啧啧。

    明澄果然是在乎他的。

    他眼神直愣愣的看向距离自己极近的唇瓣。

    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下颌向前。

    可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触碰在一起的时候,裴纯收起下巴,后退了一下。

    原本已经缩减的距离再次拉开。

    古渊又能感受到裴纯的呼吸,但却触碰不能。

    他心痒痒的,还想继续向前凑。

    却见对面的裴纯又后退了一下:“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

    温热的,只属于裴纯身上的气息,在她开口的那一刻,重新缭绕在他的周围。

    古渊暗喜,心中满足。

    忍不住勾起嘴角,眼中痴狂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喜欢他像看物品一样看着你。

    我一定会杀了他。”

    裴纯说的莫名其妙,没有前因后果。

    但古渊听懂了。

    就在那瞬间,他突然就懂了裴纯的这句话。

    他怔住,嘴角笑容消失。

    盯着裴纯近在咫尺的眼睛,鼻尖倏然酸涩起来。

    周围一切都在瞬间失去色彩,唯独她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

    像是一道橙黄色的暖光,从现在被爱包围的他身上,穿过时间的长河,直直照耀到满身伤痕、衣着单薄的,八岁的古渊身上。

    他多年所经受的黑暗、排挤、殴打,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弭干净。

    冬日京城,夜晚的街道可真冷啊。

    冷的只有八岁的他想倒头睡过去,睡过去以后就解脱了。

    那时候他身上没有一块好布,只能裹着干草,蜷缩在角落取暖。

    那些人打他打的好疼,他被打的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差一点儿就被那群人割下来,当下酒菜。

    他早有预料自己在赵国处境不好,特意带着匕首防身,才能勉强与大他好几岁的孩子们拼命。

    幸运的躲过一劫。

    可冬日实在是太冷了,他没有银子买衣服,赵国人也不会给他衣服。

    是过了多久呢?

    他趴在雪地上,听到了一阵欢快的像银铃似的笑声。

    他被吵醒了,没能睡成。

    所以下意识,用尽全力抬头看了一眼。

    哦,是一个赵国世家孩子。

    一身红彤彤的金丝锦衣,被满身甲胄的男人宠溺的放在脖颈上。

    看到那小丫头身上喜庆的红色衣衫,他才知道那天是新年。

    后来,那小丫头像是眼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他。

    她轻轻的,拍了拍身前的盔甲:“爹爹,有人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但是……他为什么睡在雪地里?他不嫌弃冷吗?”

    嗤,愚蠢的赵国小孩,谁会在雪地里睡觉?

    他当时这般想着。

    然后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像钟,更吵了,吵的他根本睡不着。

    “乖乖,这可不是睡着了,是有人死了?”

    红彤彤的一团好奇:“什么是死了?

    如果他不是睡着了的话,在雪地里躺着会冷的,爹爹,咱们把他叫起来吧。”

    接下去,浑厚的男声没有再发出动静,而是走近了些,像是察觉到他还能喘气儿。

    一伸手就从雪地里将他拎了出来。

    然后,他身上仅有的,用来保暖的破布发出不祥的撕裂声。

    ——衣服碎了,他又摔到了雪上。

    裴鼎:“……”

    “骚瑞!”

    他彻底被摔精神了,浑身上下剧痛瞬间袭来。

    古怪发音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什么东西?

    他想。

    后来他被一双巨大的胳膊夹了起来。

    然后他迷蒙间,听见了红彤彤的小团子声音清脆问道:“爹爹,为什么他摔了还不醒?”

    浑厚的男声又开口:“他冻僵了,大过年的也没有地方去,咱们先将人带回家中。”

    “回咱们家吗?那他以后会不会也在咱们家,像是桓哥哥和越哥哥一样?”

    小团子太吵了,谁稀罕她们的家?

    他的家分明在西疆。

    八岁的古渊想道。

    浑厚的嗓音犹豫:“不知道这孩子还有没有父母了,若是没有,咱们就问问这孩子的意思。

    看看他以后愿不愿意像桓儿与越儿一般。”

    后来,他在赵国第一次抹到了清凉的药膏。

    也吃了在赵国的第一顿年夜饭。

    穿到了第一件过年的新衣。

    可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偷偷摸摸的消失了。

    他不能留在这里,成为公主府的麻烦、成为救命恩人的麻烦。

    他还要回没有匾额的质子府,去当一个战败国家的礼物。

    六岁的裴纯忘了她那时候,用一句话救过他。

    信国公也忘了自己曾救过一个快冻死的孩子。

    裴清和几个同岁的兄弟,也忘记了自己曾经照顾似的帮他夹菜,与他一起弹珠子玩儿。

    哦,还有一个与明澄同样大小的裴净,小时候就抱着一只鸟疯跑。

    还要将鸟送给他当礼物。

    切,他那时候自己都活不起,还怎么养的活鸟。

    长公主睿智的眼神倒是一如当年,她认出了他的身份,但什么都没说。

    纵容了丈夫与孩子们的善心。

    让他吃到了来赵国后的第一顿饱饭。

    但长公主似乎并不认为当年的一顿饭,对他来说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在他与明澄成婚前,为明澄千般考虑,万般打算。

    古渊看着面前,多年后的裴纯。

    他眼里的裴纯、与他鼻尖相触的裴纯,和,住在他心里的裴纯。

    眼前瞬间模糊。

    不管如何,救过他的人,会一次又一次不断救他于水火之中。

    是吧。

    是当年的裴纯,更是如今的裴纯。

    也只有裴纯。

    他伸手,从未在明澄身上展露过的霸道也隐藏不住,牢牢的禁锢住裴纯的身子。

    珍惜的触碰着她的嘴唇一角。

    轻轻地,软软的,像是撩动人心弦的羽毛。

    古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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