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疑,里正一点不慌,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张大懒子,你真好意思说,”里正回怼他,“前年你老娘生病,你身上一个子没有,是谁借钱给你救急的?你不知感恩,以后再出事,我看没人愿意管你。”
张大懒子缩缩脖,呵呵讪笑,“里正爷,您跟我计较什么,我不是个玩意,您还是说正事吧。”
经过这一闹,里正表情严肃不少,他抬起双手抱拳,言语恳切,“各位乡亲,今年是我当里正第十五个年头,谁家出个什么事,我能帮一定帮,明里暗里没少补贴,我自问问心无愧,这回流民安置十一户共五十一人,他们过冬的粮食,我有心自己掏,但真掏不出来啊,各户省下几口,积少成多,我相信定能帮他们渡过难关。”
底下一片安静,没人站出来说话。
里正不气馁,接着说,“这回来咱们村里落脚的流民,家乡已被淹成大湖,天灾无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找到落脚的地方,难道要被饿死吗?大家将心比心,若有一天咱们自己去逃荒,难道不希望别人发善心,给口粮食吃?”
这次在沉默之中,忽然传来一道叽叽歪歪的声音。
一个年轻的婶子抱怨,“说得好听,我家八张嘴,各个跟饿死鬼一样,我省谁的,谁能把我吃了。”
村里人哄笑一声,打破沉默,开始交头接耳。
里正双手往下压,“好了好了,少扯闲篇,大家尽力而为,只求问心无愧。”
混乱中,又一道声音响起,含着不友好和挑衅。
“要我说,与其让家里穷的省一口,不如让有钱人少吃点细粮,据我所知,现在还有人家,顿顿吃白米饭呢。”
村里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家伙,谁家这么厉害,能顿顿吃白米饭。
按照村里人的认知,只有皇帝老儿能顿顿吃白米饭。
薛老三目光恶毒,扯着嗓子说,“这还用问,村里最好的宅子是谁在住?当然是我的好侄女,薛灿薛大小姐啊!”
村里人一阵沉默,知道薛灿有钱,没想到她这么有钱。
薛老三继续煽风点火,“大家不知道吧,我们薛大小姐做收粮生意,赶着驴车去别村收,唯独不收咱们村的,她这是知道村里都是穷人,现在要大家捐粮,她反倒一声不吭,大家说说合适吗?”
薛灿站在靠西边角落,此话一出,村里人看过来。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薛老三真的很会挑拨,聪明劲都用在这上面了。
薛灿没有着急反驳,她抬眼看向里正,发现里正一脸淡定,没有阻止的意思,一看就知道在等她表态。
里正需要有人起头,不能一直僵持下去。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薛灿挺直腰板,朗声说道,“诸位,我三叔跟我闹矛盾,他是故意说那些话,让大家对我有误解,我们薛家什么家底,大家应该都清楚,薛老二和薛老三差不了多少,我把话放在这,我三叔捐多少,我跟着捐多少,并添上二十斤粟米,一百斤麦麸。”
要是薛老三一点不捐,那她就捐十斤粟米,五十斤麦麸,明面上这点东西够了。
“好,”里正收到粮食,立即将矛头对准薛老三,“明礼啊,你看你是长辈,不能比侄女捐的还少吧,那面子上过不去,大家说是不是?”
一听这话,村里人立刻激动起来,别人家多捐点,自家能少捐点啊!
他们赶紧附和起哄,“是啊是啊,薛明礼,你肯定不能比你侄女捐的少啊,大男人多捐点!”
薛老三一嘴难压众口,捂着自己猪头脸,狼狈地解释,“我娘当家呢,我说了不算,哎呦,我头疼,我叫我娘过来!”
薛老三夹着尾巴溜了,里正倒是不意外,他早知这人品性不行。
不过有薛灿起头,捐粮的事好歹能继续下去了。
下一个站出来的是薛山水,他身为薛氏族长,家里挺富裕,才是真不能被薛灿比下去,当即捐出二十斤小麦,四十斤粟米,两百斤麦麸。
这也是薛灿不会多捐的原因,一味出头,只会让同为薛氏的人家难做。
有族长做榜样,薛氏人家纷纷表态,里正叫自己小儿子过来记账,不一会儿筹集了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一百斤小麦,两百斤粟米,六百斤麦麸。
大溪村薛氏人口最多,排第二的姓徐,徐氏虽然没有族长,但他们都很听徐金亮的话。
徐金亮,大溪村另一大富户的当家人,猎户起家,主要做倒卖皮毛的生意。
徐氏人家凑到一块,闷头商量,最后徐金亮出来说话,徐氏总计出十五斤大米,二十五斤白面,一百斤小麦,两百斤粟米,六百斤麦麸。
薛山水一听,这不是把薛家比下去了,他老人家眼睛一眯,知道还有姓薛的人家没出粮,他一会儿要去催一催。
除去薛、徐两大姓氏,其余都是一家几个兄弟的散姓了。
各家聚在一块,挤出一点点粮食,算是表达一份心意。
还有那一直不吭声的,耍滑偷跑的,里正心里都有数。
他在村里这么多年,不知道有钱的人家多有钱,但知道穷的人家有多穷。
“好了,剩下出不了粮食的,我这还有十个名额,可以用劳力抵粮,这几天给那些流民修房子去。”里正扬声说。
此话一出,村里人争着抢着报名。
他们这边冬季严寒漫长,粮食没有,劳力可多呢。
里正心里有数,点了最穷的十户人家,记录在册。
最后的最后,里正宣布自己捐粮数。
剩下一点漏网之鱼,里正决定等忙完之后,挨个去家里谈。
捐粮大会结束,夕阳沉沉,一片血色。
土桥那边出现几个黑点,调皮的孩童跑回来报信,里正跳下石墩,前去村口迎接,流民到了。
薛灿望着里正急匆匆的背影,心中一动,不禁跟上去看热闹。
这群流民走得真慢,大概是身体不好,两个时辰的路程,他们走到了大半天。
村里人不少人跟着去,里正站在最前边,那边流民也走近了,渐渐停下脚步,形成一个对峙的局面。
里正双手抱拳,扬声说道,“各位,这一路走来辛苦,如今总算是到家了,我是村里的里正,姓孙,大家随意称呼,先来我家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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