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顾母

    府中下人照着方子在膳房熬药,顾南恩捏着鼻子在一旁监工。

    她现在心中相当明了,想保住小命,便一切以裴稚喜好为准,今后要对他百依百顺,以弥补自己此前种种罪行。

    “这药汤中掉渣了,重熬!”顾南恩直勾勾地盯着,突然照着被熏得眼泪横流的厨子后背擂了下,厉声命令道。

    “小姐,这汤药哪儿有不带渣的,不打紧。”厨子抹了抹眼角的两行泪,为自己开脱道。

    “这是屋顶掉的渣,不是药渣,万一毒死姑爷怎么办?”顾南恩声音高了八度,无形中又显露出嚣张的性子来。厨子连忙点头哈腰地妥协,小心翼翼将顾南恩请了出去。

    顾南恩便站在门口吹着风,短墙边有个木架,架上缀满白色繁花,微风过处,清香不绝。花香中和了药味,让她觉得时辰不再难熬。

    等厨子端着药出来后,顾南恩还向他要了几块蜜饯。然后接过药端着小心地往东院走,一脸大义凛然。

    望月见她自门口走来,连忙上前接过汤药,端到了裴稚床前。

    顾南恩深知,她和裴稚现在处于一种表面夫妻实则主仆的境地,和他好好说话,还不如直接下令有效。便想着来日方长,她能献殷勤的机会还多得多,眼下让他养好身子才是要事。

    于是低声对裴稚道:“把药喝了。”

    裴稚睫毛颤了颤,果然顺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端着药碗一饮而尽,顿时苦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看到旁边小碟中还放着几块蜜饯,伸出的手悬在上方,犹豫不决。

    顾南恩见状爽快地捏起了一块往他嘴边喂,“吃吧,给你拿的。”

    裴稚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微颤的指尖捏住了蜜饯,拧眉看了眼顾南恩,才放入嘴中细细嚼着。

    顾南恩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心中暗道:快记着!三月初三,你娘子顾南恩,亲手喂你吃蜜饯。

    “小姐,夫人有事找您。”听雪带着几分怯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打断了顾南恩的幻想。

    “我知道了。”顾南恩连声应答,惊觉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李氏,虽生长在和风细雨的江南,人却没有那种温软性子,反而有些刻薄。虽然对自己倒是疼爱有加,但对她那不成气候的女婿是打心眼里瞧不上。

    顾南恩细长的柳眉拧成了倒八字,见裴稚喝了药重新躺回床上,稍稍放下了心,低头盯着足尖一步步往外走。

    穿过木桥西行,没走多远便是顾府的正堂,堂后便是顾文弘和李氏的居室。

    顾南恩提着心走到正堂后的厢房,便见李氏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还朝她挥了挥手。

    顾南恩连忙上前,乖巧地唤了声:“娘。”

    李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恩儿来了,近些日子忙吗?怎么没见你来给娘请安。”

    顾南恩不知为何,竟对自己面前站着的一身朱红月华裙的李氏,隐隐有种疏离之感,也许因为她重活了一世,待人待事再难有从前心境了吧。“恩儿,你怎么了?”李氏见自己女儿并未答话,忧心地开口问道。

    “娘,我没事,您找我所为何事啊?”顾南恩连忙轻笑着道。

    “娘听丫鬟说你将裴稚放出来了,还给他熬药,这是为何?”李氏微蹙着眉,不解地问道。

    “娘,这事儿吧,”顾南恩摸了摸鼻尖,大脑飞速组织着语言,“女儿是想着,裴稚再怎么说也是裴府的人,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家也不好向裴家交代。”

    李氏听了这话,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想着自己这女儿向来是只顾玩乐的,怎么如今思量起家中大事了。

    便又细细打量起她来,再次确认道:“恩儿,你果真没什么事瞒着娘吗?”

    顾南恩连连点头,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女儿真的没事,只是顾及那好歹是个人,闹出人命来就难办了。”

    话虽这么说着,神色却不自觉间带着几分遮掩之意,还是让李氏看了出来。

    李氏本想继续追问,又觉自己问不出结果,盯着顾南恩看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说道:

    “你舅舅有事进京,想托咱们帮忙照看几天孩子,他出来得急,这会儿已经到驿站了,孩子也在那处,你去将他接回罢。”

    “接孩子是吧?女儿马上去办。”顾南恩见她终于转了话题,眸光一亮,边说边急匆匆地往外走。

    李氏望着女儿匆匆离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几乎没经过思索,顾南恩便迈着步子迅速行到了东院厢房,直到进门才反应过来,不禁哑然失笑,轻手轻脚地走到屏风之后,望月正守在跟前。

    裴稚喝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了,惨白的面容终于染了几分血色。

    顾南恩搬来凳子坐到床边,细细打量着他平静安稳的睡容,长睫无声无息盖于眼睑,显出几分柔软来。

    “望月,他这眼型,好生奇怪。”顾南恩看着看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忍不住对望月轻声道。

    望月也凑了过来,却是没看几眼,便小声道:“姑爷这眼型,叫瑞凤眼,娘亲说过,这种眼型的人心思重,但若走正道定能前途光明。”

    望月被挑起话茬,忍不住滔滔不绝地描述着裴稚的眼睛。

    “你倒是看得仔细。”顾南恩有些惊讶,又扒着床往裴稚面前凑了凑,伸出手指虚虚地勾画了下他微微上翘的眼尾,见果然如望月所言一般,不禁赞赏地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望月娇羞地低下头,颊上倏地升起两抹红晕,小声道:“姑爷毕竟是长得极好的。”

    顾南恩瞧见她那副小女儿娇态便乐了,又移回视线想再看个仔细。裴稚睫毛却轻颤了下,缓缓睁开了眼,和伸长脖子凑在他面前的顾南恩大眼瞪小眼。

    顾南恩一时愣了,耳朵不知怎地烧了起来,直到裴稚拧眉沉声提醒:“头发。”

    顾南恩这才回过神,猛地坐回了凳子上,想着定是她方才不留神将头发垂到他脸上,把他弄醒了,连忙替他拉了拉被子,有些慌乱地道:“你好好休息,我有事出去一趟。”

    裴稚又轻飘飘地扫了眼望月,成功让这小丫鬟也羞红了脸,只听她连声道:“姑爷,您继续睡,奴婢先退下了。”

    裴稚一脸茫然,侧目看向门口落荒而逃的身影,疲倦地再次合上眼睛。

    顾南恩乘着马车向驿站疾行而去,半路平复着莫名其妙的剧烈心跳。

    她对舅舅的那个孩子一无所知,想着不过半大奶娃娃,交给丫鬟照料两天便好了。

    直到她进了驿站,看到一脸嚣张地坐在桌面上的小屁孩,旁侧围着一圈手足无措的大男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些小孩儿喜欢的稀奇玩意儿,心中突然莫名地生起一种危机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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