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郡学有两件大事。
一是有琅琊王氏子弟入学听讲,白袷单衣,青春年少,应对问答之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
二是他带了个美人护卫,冷眸青衫,长腿错落,抱剑立于学堂门外,不言不语,清冷自持。
这两人太过引人注目,以致于前面小半堂课,不少学子心猿意马,频频回顾,挨了刘昭的戒尺。
刘昭一来为了搬回学生们的注意力,二来有王扬在座,不敢轻忽,所以拿出全部功力,为众人讲解《尚书》精义。
众学子这才收敛心神,渐渐地沉浸在学问之中。
王扬也听得很认真,有种回到了学校的感觉。
刘昭精研《尚书》几十年,其学术见识,自有独到之处。王扬虽博览后世大学者诸般高论,但听刘昭的见解,仍然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所以说,不明章句,不通训诂,便读不懂《尚书》,连基本的辞句都不能理解正确,又谈何其他?但读《尚书》最忌‘死于句下’。章句太苛,训诂太过,亦不足取。汉儒说‘曰若稽古’四字至三万余言,不知治《尚书》之义,原在于通经致用——”
刘昭正讲得认真,众学子也正听得入迷,正在此时,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声“谢四娘子来了!”瞬间引爆了课堂。
众学子哗然一片,争相起身去看。
刘昭拍案怒喝道:“都给我坐下!”
学子们见老师发了火,这才不敢乱动。
刘昭板着脸道:“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你们看看自己——”
话还没说完,何管家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可爱少女,王扬一眼便认出,这是谢星涵的贴身侍女,小凝。
“大人,谢娘子近侍,小凝姑娘求见。”
刘昭见到小凝很是惊讶,谢星涵之前来郡学都是轻车简从,隐蔽行迹,这回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难道有什么急事?
再说何管家为什么要把人领进学堂?
先安排到茶室候着,然后再私下禀报一声不就是了?
刘昭看向何管家,何管家则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或许是太过出乎意料,或许是慑于老师的威严,又或许等待着听下文,
众学子见是谢娘子的侍女,都侧目而视,心中感慨:连谢四娘子的侍女都长得这般水灵,那四娘子得美何种程度?
众人屏气静声,浮想联翩,一时之间,学堂内落针可闻。
刘昭向学生们道:“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先生不必。”小凝屈膝行礼,“我家娘子想见王公子。”
王扬眉角微不可察地一跳。
“王公子”
刘昭看向王扬,王扬赶紧摇头。
刘昭又问:“哪位王公子?”
“当然琅琊王公子。”小凝兀地看向王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公子请随我来。”
所有学子齐刷刷地看向王扬!
王扬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小凝笑得好像有点不怀好意。心想: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找我算账来了?又或者写诗的事露了?
我自己可不能去,要去也得等刘昭一起!有刘昭在,起码还有个转圜余地。
便拒绝道:“我在上课,还请转告谢娘子稍等。”
此言一出,学子们都瞪大眼睛,甚至突现抽气之声!
毕竟是琅琊王氏啊,竟敢让谢娘子等!
连站在门口,不动如松的陈青珊都回头看了眼王扬。
小凝皮笑肉不笑,加重语气说道:“娘子现在正在等你。”
刘昭道:“之颜啊,既是谢侄女找你,你快去吧。”
王扬淡淡说道:“学问千秋事,余皆不足道。让她等着。”
刷!
折扇张开,扇白如雪。
众学子:(⊙o⊙)
刘昭:+_+
小凝:>_<
陈青珊:(→_→)
何管家眼睛微亮:好像越来越明白王公子说的“装比”是什么意思了。
所有人都定格在当场,只有王扬用纸扇扇着风,当然,他一点都不热。
这波是装到了,虽然装比易遭雷劈,但为了扇子的销路,不装不行啊!这次试水,看来效果不错。
刘昭定了定神,开口道:“既然是千秋事,那也就不差这一点时间了。”
说着走到王扬身边,小声道:“不是要紧事,谢侄女不会来课堂上找人,你快去!”
“我要继续听您讲学!”王扬坚定说道。
刘昭没好气道:“你再听下去,我这学就讲不成了!”
刘昭一再相催,课也不讲了,学子们都在等,王扬也不好再僵持,只好跟着小凝出了学堂,当然,他没忘记把陈青珊带上。
几人来到郡学后院,谢家牛车停在院中,周围分站四个腰别短棍的青衣仆人。
谢星涵独立于车旁,黄衫明艳,窄袖细腰,秀巧的锁骨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仿佛玉砌。
小美女是漂亮,光站得不动就赏心悦目,要是不找麻烦就更好了。
王扬拱手为礼:“谢娘子无恙。”
谢星涵先是看了一眼陈青珊,然后颔首屈膝,姿态优美:
“听公子说‘等明儿有空来瞧我’,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劳王公子大驾?所以主动过来,让公子一瞧。”
王扬尴尬道:“谢娘子这么说,我就无地自容了。昨日的事是我不对,但我真不是冲着你,只是形势所迫,不得已为之,还请娘子万不要跟我这等俗人一般见识。”
“是不是冲着我很快就能知晓。”
谢星涵抬起手,柔嫩的手指弯了弯:“来啊,认一认,是不是见过?”
四个青衣仆一同转身,看向王扬。
王扬扫了一眼四人,说实话,一个人也记不得了。但从青衣和短棍的装束上,他大概能猜到,是那日和乐小胖拦车、撒面粉时面对的那四人。
看来谢星涵是要追查到底了。
不过既然他记不得那四人的脸,那四人也未必能记得他的。更何况自己现在换了衣服。反正没有监控,只要不露怯,我就不信几个下人敢咬死说认得自己?
王扬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敢问谢娘子,他们是”
“王公子不记得了?你们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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