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竖起耳朵,笑了笑:“赵叔,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可我爸从小就教我人不能忘本,如果我能办到了,不推辞。”
赵庆德说:“那就好,我信得过你。”
“老八千手里有钱,还不老少呢。”
老八千养了一辈子牛,老婆子还活着的时候四十多头,全是老两口照料,这不是个轻松的活,可养牛也挣钱,老一辈的人都喜欢攒钱,如果说老八千手里没点底子,徐正不信。
可徐正没明白赵庆德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又不是老八千的儿子。
赵庆德往门外张亮几眼,怕隔墙有耳,关上门才说:“老八千手里有九十多万,这老东西这辈子挣的全都攒着呢。现在存折在我手里,我这心里打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去医院看老八千的时候问问,他打算怎么弄。”
徐正点点头,答应下来,随即问老八千在哪家医院。
离开拆迁办,徐正坐进车里,点上一支烟没急着走。
孙刚说:“要不你把老头弄回家养着算了,反正你就光棍一个。等老头没了,那些钱还不都是你的?现在的法律有规定,给老人养老的,能得到很大一部分遗产。”
“哦,对了,你可以让老头立个遗嘱再公证一下,九十多万,给他雇个保姆守着也赚。”
“去你的,我可不缺爹,你喜欢我帮你拉个皮条?”徐正朝着孙刚吐烟圈。
孙刚问:“那你在琢磨什么?”
徐正咬着嘴唇,狠狠嗦着后槽牙:“我在想,怎么收拾这件事。”
“走,先去医院看看老八千再说。”
老八千的钱徐正是肯定不会拿的,虽然大几十万不少,可那不是自己的,一旦拿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就连徐茂昌泉下有灵也会骂他不是东西。
到了医院,徐正走进创伤病房。
病房里一侧摆着三张病床,两个人缠着绷带躺在那,有吊腿的,有吊胳膊的,唯独中间的床空了。
徐正看了眼牌牌,确定上面写着徐茂伟三个字。
转身问一边给吊腿的仁兄陪床的妇女:“大姐,中间床上的这个人呢?”
大姐左右看了几眼,一角卫生间的门虚掩着,显然不在里面。
大姐说:“应该是出去抽烟了吧,哎呦,他这个人,烟瘾可大呢,身上总有味。”
徐正笑了笑,表示感谢。
老八千身上的味让女人反感,或许不仅仅是烟味,有可能还有牛粪味。
徐正也没在病房里等,走出住院大楼,一眼就看到小公园里的椅子上躺着一个穿病号服的人,不是老八千还能是谁。
“我上上下下的找他,他倒是惬意,你看那样子。”徐正见老八千没什么事,笑了笑。
“我怀疑他不是住院,是来度假的。”孙刚说:“对了,你不是说他是养牛的么?他在住院,他的牛呢?”
徐正说:“村里拆迁,估计是八千块把牛卖了。”
“八千?你当人是傻子?”孙刚说:“一头奶牛可不止这个价。”
徐正笑着说:“你当他老八千这名号怎么来的?就是没回卖牛都要八千块。”
“嗯,他这样卖牛,有多少牛也能卖得出去。”
割肉清仓,不过如此。
徐正说:“不过那是前些年的事了,当时的牛也差不多这个价,这老头,聪明的很呢。”
徐正走上前,没急着打招呼,就坐在老八千另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老头翘腿看太阳。
估计是困了,老八千抽完手里的烟,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起身慢悠悠的往病房方向走。
“伟叔。”
徐正叫了一声。
老八千回头瞧了眼,没当回事,继续往前走。
徐正又叫,快步跟了上去。
“伟叔,不认识我了?”
上一次两人见面还是一年前,老八千没理由不认识他。
老八千疑惑的看着徐正,随即绽放出笑容,一脸的褶子都跟着颤抖。
“小正?”老八千拍了拍徐正的肩膀:“你怎么在这?”
徐正说:“我听说你家墙倒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
“没事,不值得看的,你看我,有事没有?”老八千张开双臂,转了半圈。
此时,也就脑袋上还缠着一圈绷带,已经被揉搓的脏兮兮的,老八千养了一辈子牛,洗澡也不勤快,身上的老泥染脏雪白的绷带不要太容易。
徐正说:“没事你还不出院,害的我差点带点纸钱过来。”
老八千抬腿就踢:“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咒我死啊?”
徐正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也不疼,但也一趔趄。
徐正拉着老八千重新坐下:“叔,说说怎么回事?”
“小正啊,村里的房子拆了,我听说你爷爷的房子都留给你了?徐雍那小子没捞着多少,是不是?”
拆迁这件事上,徐正占了大便宜,徐雍吃了个大亏,他们爷俩在村里肯定不会说徐正的好话,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臭徐正的名声呢。
不过徐正也不关心这个,以前基本不回村,很多人都不认识,现在几个不认识的人把自己当成饭后的谈资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也不是老八千关心的问题,从亲疏远近来讲,他更希望徐正多拿点。
老八千问:“你的拆迁款拿到了?”
徐正说:“你的事我听说了,人家把拆迁款给了,结果我哥他给花了。叔,我说句实在话,咱不能没理占三分,就是上法院,这件事也是家庭内部矛盾,拆迁办里有你跟我哥签的字。”
“真给了?”老八千皱了皱眉,抠抠搜搜的又摸出烟。
住院这两天,很多事也想明白了,拆迁办是国家的,里面还有自己村里的人,没必要合起伙来骗他。儿子拿走了所有拆迁款的事,八成是真的。
可这老头脾气就是倔强,怎么也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因为,老八千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二三百万的拆迁款,自己碰都没碰过,就没了。
徐正点了点头:“叔,你在医院住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把两个哥叫回来,商量商量?”
“商量?有什么可商量的?”老八千垂下脑袋,脸色涨红快要滴出血来:“那两个畜生,我倒是想让他们回来。唉,是我没教育好哇。”
“当初……当初你爸劝我……唉……算了,不说这些了……”
徐正望着无助又倔强的老头,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无数道褶皱,依稀能闻到淡淡的牛粪味。
可怜,又可恨。
老八千说的对,是他教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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