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

    敬王入宫了,皇上诧异的同时,很快就接见了他。

    “皇叔突然入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敬王道:“昨日秦老夫人给我写信,说当年为平战乱,在国子监那里就折损了不少英魂,时至今日,不知道故地是否重燃生机。”

    “今日我应邀前往,原是想,到底是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太平,加上王成大将军当年还在国子监受了重伤,他们不至于对王家人排挤。”

    “谁料……”

    时全的心跟着颤了颤,算算日子,今天可才第三天呢。

    连敬王爷都看不下去了,可想而知。

    皇上勾着嘴角,眼神急速变冷,沉声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皇叔尽管说来。”

    敬王道:“司业们厌恶其烦,纵容学子对王家子弟加以重手,背后伤人不算,更叫嚣他们滚出学堂。”

    “最小的那两个孩子在丁班,被罚站是常有的事,更可恨那夫子动辄打骂,可怜王家最小孙儿十岁不到,手心便被打得不忍直视。”

    “而起因竟是林司业觉得他作诗不知所云,孩童而已,怎能当成惊世奇才对待?”

    “再有国子监祭酒郭修然,罔顾圣威,竟然说我朝从未有过龙头拐杖的先例,还想从秦老夫人手中抢夺。臣原本不想出面的,最后不得已才出来呵斥郭修然,否则今日还不知老夫人能否走出国子监。”

    时全瞠目结舌,国子监何时如此嚣张了。

    那郭修然不要命了!

    皇上闻言,怒不可遏。

    “来人,传郭修然入宫觐见。”

    这时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徐首辅来了,郭祭酒也跟在其后。”

    时全突然想起来,郭修然是徐宁的学生。

    而且是拜入门下,悉心教导出师的学生,寻常就有些恃才傲物,等闲人都不放在眼里。

    难不成是前些日子皇上因为秦老夫人的事召见太子,郭修然知道了什么,想为自己的老师和太子出口气?

    他看向皇上,果然见皇上面黑如锅,冷声道:“叫徐宁跪在外面。”

    “传郭修然进来。”

    太监出去传旨时,徐宁当场跪下。

    郭修然看见恩师都如此,吓得双膝发软,险些摔倒!

    徐宁推了他一把,隐忍者怒气道:“你不是很有本事,现在怎么怕了?”

    郭修然都快哭了,硬着头皮进殿。

    皇上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对时全道:“先打断他的双手!”

    读书人,双手何等重要。

    郭修然面色惨白,连忙惊呼道:“皇上,微臣不知秦老夫手中龙头拐杖是皇上所赐,以为她是故意拿去国子监威慑,所以才动手的。”

    “皇上饶过微臣吧,微臣再也不敢了!”

    “微臣若断了双手,和断双脚有什么区别啊,求皇上开恩。”

    不料皇上听后,直接冷笑道:“很好,那就连双脚一起打断!”

    郭修然面色大变,险些昏死过去,嘴里连忙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然而侍卫上前,很快便传来清晰的断骨之声。

    郭修然发出惊天惨叫,叫赶来求情的太子都不由得一滞。

    “岳父。”

    太子想去搀扶,被徐宁给推开了。

    “殿下,圣旨不可违。”

    太子着急道:“怎么会这样,郭修然他到底干什么了?”

    徐宁闭上眼睛。“猖狂必有祸,这是他应得的。”

    “太子不要去求情,否则火一定会烧到你的身上。”

    “现在,回去。”

    “岳父。”

    “听话,快回去。”

    太子愤然,攥紧拳头,看了看庆元宫的方向,不甘心地离去。

    不一会,郭修然就被抬了出来,只见他咬破嘴皮,嘴角鲜血直流,面色如土,双眸无神,身体更是宛如散架一般,被随意搁置。

    而在他的身后,跟着大总管时全。

    只听时全站在高处,大声道:“皇上有旨,国子监祭酒郭修然,品德败坏,嚣张跋扈,欺凌无辜,着罢免国子监祭酒一职,赶出京城。”

    “国子监上下效仿,牵连弱小,风评极差。着命大理寺入内彻查,凡查出私德有污者,全都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钦此。”

    “令有旨意,传武靖伯携子邹安,兴国公携子熊阳荣,入宫觐见。”

    武靖伯是皇上的外祖父家,现如今的武靖伯邹克是皇上的表兄。

    兴国公熊虎更是当年平叛者,率领三万铁骑从徐州一路打回京城,威名赫赫。

    说起来,哪一个不是体面的人家?

    可如今却……带着孩子来请罪,当着皇上的面上演了一出“严父教子”。

    邹克狠狠踹向邹安,打得那孩子面色青白,几乎呕血。

    兴国公更是带着铁棍而来,棍棍朝着熊阳荣的身上招呼。

    就这样了,他们也都被罚跪在宫门外,和徐宁一起。

    徐宁教导学生不善,其余两人则是教子不善。

    皇上废了郭修然,那已经是给徐宁面子了。

    否则现在像人家父子跪着的,他的脸丢得更彻底。

    大雨倾盆而下,几人的心宛如惊雷中的飘絮,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惊雷击中,灼烧殆尽。

    时全看了看他们,无奈地轻叹。

    别人也就罢了,徐宁……真不应该。

    当年是他给王成大将军报信的,国子监的事他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那日国子监祭酒郭修然来皇上跟前说王家子弟的事,言语中就透着不满。皇上随后就问徐宁了,他还以为徐宁私底下会叮嘱郭修然几句,谁知徐宁竟然也默许了此事。

    时全真想不通,一向聪明绝顶的徐宁,也会有如此糊涂的时候。还是他也想为太子扳回一点颜面,觉得王家人都该受到教训?

    此时的庆元宫廊檐下,皇上看着灰蒙蒙的雨,想起了大军进城那一日。

    别的将领都是率兵前往各大世家解救,争取落得个好名声,好前途。

    唯独王成,在接到徐宁的求救以后,便立即前往国子监。那时留给他的兵不多了,皇叔还因此给了他二十亲卫兵,为的就是能快速解救里面的夫子和学生们。

    后来更是为了保护学子,王成身中一箭,险些伤到要害。

    自己去探望他时,他憨厚地在床上笑道:“末将没有念过什么书,但却知道读书人对国家,对社稷,那都是有大用处的。”

    “所以末将这点伤不算什么,养养就好了。最重要是夫子和学子们安然无忧,那才是最重要的。”

    再后来自己登基,赏赐他两千两黄金,他就用了一千两去重建了国子监。

    这样的人,他的后代怎么就不配读书了?

    皇上收回思绪,看着身侧的敬王道:“皇叔,你说王家的案子,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栽赃的?”

    敬王吃了一惊,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案子。

    但他还是将心里的疑虑吐出。

    “当时那个刘管事没有见到王家人就畏罪自戕了,这更加坐实了王家人的罪过。”

    “不过后来我仔细想过,以王家当时的权势,那个总管不应该会自戕才对。”

    “可如今尸体都已经丢弃在乱葬岗找不回来了……”

    皇上目光倏尔一暗,决然道:“这个案子皇叔暗中再去调查一遍。朕现在越想,越觉得蹊跷。”

    敬王问道:“皇上是怀疑周堂?”

    皇上摇了摇头,看向外面跪着那些人的身影,淡淡道:“雨势欺身,哪有不沾湿衣裳的?是朕忘记了……徐宁也是局中人。”

    敬王倏尔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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