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废的第一个夜晚,京城显得格外嘲杂。

    徐宁病了,怀王妃不再像之前一样,出宫不便。

    她去徐府探病回来,找到怀王兴师问罪。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会被废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爹?”

    “赵旌,你越来越过分了。”

    “我爹辛辛苦苦为你操劳,结果你呢,你和那些人一样,站在背后捅他一刀。”

    怀王冷冷地望着她道:“你爹是为了我操劳还是为了你们徐家?”

    “你去问一问高策,问一问郭永长,他们这两日都在干什么?为什么徐宁连田家的动向都不清楚,是他不能管吗?”

    “错,是他不想管!因为他想坐收渔翁之利!”

    “不仅如此,他还切断了大理寺和本王的联系,生怕本王会去管。”

    “徐月芙,我是你的夫君,你以后不要用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否则你就回你的徐家去。”

    徐月芙委屈又难过,自己的亲爹和丈夫说的话,根本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要信谁的。

    可看见怀王如此生气,她只能先顾着眼前道:“你现在连我也想撇清了是不是?”

    “我们是夫妻,我爹也只会帮你。可如今你们闹翻了,到头来只会便宜别人。”

    “殿下,您就看在我的份上,去跟我爹好好谈一谈,不成吗?”

    怀王眼里的冷光只多不少,闻声道:“我和他没有什么好谈的。你知不知道,父皇废太子里说的亲小人指的是谁?”

    徐月芙震住,一脸不敢置信。

    怀王却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没错,就是你爹!”

    “所以,以后没事少跟我提他!”

    怀王说完,大步就离开了。

    留下徐月芙惶惶不安,一脸惊愕道:“怎么可能?”

    ……

    天亮,巡逻的士兵发现梅蓉死了。

    鲜血凝固在她的额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但那些伤都不致命。

    仵作验尸后说道:“滴米未尽,加上失血昏迷后无人照料,饿死的。”

    赵虎掩住鼻息,厌恶道:“罪有应得,遣几个人去怀王府,晋王府,公主府,田家报信。”

    不一会,梅蓉被活活饿死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怀王得知后,气冲冲地来到公主府。

    看见欣宜公主的第一眼,他就兴师问罪道:“欣宜,你怎么这么狠心,外祖母再坏也不应该落得被饿死的结局,你为什么不派人送她去乡下?”

    燕驸马道:“皇兄不也没有管吗?为什么要来质问欣宜!”

    怀王怒吼道:“闭嘴!我在问欣宜话,不是问你!”

    欣宜公主见大哥呵斥驸马,心里的不满也一下子充斥胸膛。

    她冷声道:“大哥都不管,为什么要叫我去管?”

    “再说了,我养胎不宜外出,大哥不知道吗?”

    怀王怒道:“又不是叫你自己去,派个人而已,你不会吗?”

    欣宜公主反过来嘲讽道:“对啊,派个人而已,你不会吗?”

    怀王心口一梗,看向冷脸的欣宜和燕正,嗤笑道:“我知道了。”

    “你们看我不是太子,所以连装都不装了!”

    “可我现在不是太子,也还是你们的兄长。”

    “怪不得父皇讨厌欣宜,你们两个简直冷血无情!”

    原本是说梅蓉的事,欣宜公主再生气也只是生气。

    可怀王扯到什么太子的身上,欣宜公主就不只是生气,而是伤心了。

    她挺着个大肚子往前,直接对准怀王发力道:“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是你的亲妹妹,我不盼着你好?”

    “外祖母在我的府邸算计王家人,父皇已经够恼我了,我怎么还敢再管她的事!”

    “你自己想管就管,不想管也没有人说你,可你为了颜面,竟然跑来说我?”

    “大哥,你还是我的大哥吗?”

    欣宜公主说完,泪眼婆娑地哭了起来。

    燕正护着他,不悦地对太子道:“你门下官员那么多,找一两个暗中照料都不会?”

    “你昨天就出宫了吧,再不想管,带个口信也可以啊。”

    “什么都不做,还有脸说,你再惹欣宜伤心,以后不要说什么大哥,我谁也不认!”

    怀王哽住,看了看他们夫妻一条心,自己理亏又讨不了好。

    直接甩下一句:“我懒得跟你们说!”

    便走了。

    欣宜公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自己做什么都想着他,恭维他,照顾他。

    结果呢……

    他竟然从未想要要照顾自己这个妹妹,体恤自己。

    一时间心伤,不由得大哭起来。

    燕驸马一边搀扶,一边安慰道:“别哭了,你哭坏了他会心疼吗?他不会的!”

    “可是我会心疼。”

    “欣宜,我们已经成家了,我们才是一家人。”

    “以后……你不要再管他的事了。”

    欣宜公主伤心的同时,也渐渐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公主,是怀王的妹妹。

    还是燕正的妻子。

    而且,最重要的身份已经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

    故而逐渐收敛哭声。

    但肚子还是不舒服,她觉得肚子里这个孩子跟着她受罪了,情绪大起大伏,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当即便叫来太医。

    太医说孩子可能会早产,让她做好心里准备。

    而且早产的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欣宜公主后悔莫及,当即听太医的,直接卧床修养。

    等送走了太医,燕驸马回来,眼底的忧虑并不比她少。

    他蹲在床榻边,伸手握住欣宜的手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他说着,长叹一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

    但欣宜明白。

    他想说的是,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却为了那些旁人,险些都保不住了。

    即便现在保住了,也不一定能活着长大。

    欣宜公主泪眼汪汪,想到自己听外祖母的去青山寺,结果受到颠簸。

    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受了刺激,惊吓卧床,还被自己的亲大哥指责。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她不过是想尽一份孝心?

    可原来外祖母是利用她。

    她已经不想尽孝心了,大哥又来指责她。

    凭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

    欣宜公主哭着道:“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们了。”

    燕驸马点了点头,虽未全信,但此时也只有点头的份。

    就在这时,下人来禀,说是牛大夫来了。

    夫妻二人顿时目光一亮,他们怎么把牛大夫给忘记了。他老人家的医术,才是冠绝京城的。

    燕驸马站起身道:“快请!”

    不一会,牛大夫就被请进来了。

    他拱手道:“公主,驸马,冒昧打扰了。”

    “老夫人听说了梅婆子的死讯,担心公主受惊,派我来看看。”

    “她说公主怀着孩子呢,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老人家还让公主放宽心,若心里有气,去找她出出也行。”

    欣宜公主眼泪涌出,连忙道谢道:“多谢她老人家挂念,我心里没有气,我很感激她。”

    牛大夫道:“那我给公主瞧瞧。”

    欣宜公主擦去眼泪,将手伸了出来。

    牛大夫把完脉以后,燕驸马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会早产吗?”

    牛大夫摇头:“我有在,不会的。”

    燕驸马喜形于色,连忙又问道:“那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吗?”

    牛大夫道:“从脉象上来看,孩子顽皮好动,应该没有问题。”

    “你们若是不放心,接生的时候我再来看看。”

    欣宜公主连忙道:“我就是感觉,孩子很顽皮,总是踢我。”

    燕驸马双手合十,朝窗外拜了拜,连声道:“菩萨保佑,那就好。”

    牛大夫临走时,给了欣宜公主开了一剂保胎药,吃了以后,可以下床行走。

    以免生产时,使不上力气,要多受些苦。

    送走了牛大夫,燕驸马就亲自去煎药了。

    药味不是很浓,放凉后,欣宜公主没有反胃就全喝下去了。

    待到傍晚,她便感觉精神好了许多,顿感惊奇。

    燕驸马扶着她,在房间缓步走动,说道:“秦老夫人爱憎分明,是最好的老祖母,你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了。”

    欣宜公主道:“你放心吧,我知道好坏,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然后这句话才刚说完不久,便有一个小太监从宫里出来报信道。

    “不知道是谁把梅婆子的死告诉了田嫔娘娘,她在宫里高声叫骂。”

    “皇上一生气,把田嫔娘娘贬为最末等更衣送去浣衣局了。”

    “她打发小的出来,让小的找公主进宫求情,放她出来。”

    “那浣衣局里都是干不完的活,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欣宜公主捏了捏拳,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啊。

    “作吧,作吧!”

    “把我也作死算了!”

    欣宜公主说着,又难过地哭了起来。她第一次觉得她那个外祖母就是个害人精!

    死了都不消停!

    燕驸马护着欣宜公主道:“你现在不宜走动,别管这件事,否则以后都来找你。”

    燕驸马说完,给那小太监拿了五十两银子,说道:“你去怀王府,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小太监得了这么多钱,惊讶道:“可田更衣她说,不能去找怀王。”

    欣宜公主气笑了!

    不能去找她哥哥,所以来找她?

    这是什么道理!

    燕驸马眼里也闪过一丝阴霾,说道:“我给你再加五十两,你去的时候,别说已经来过我们府邸了。”

    “至于田更衣,她自身都难保了,找谁不是救呢?”

    “你说呢?”

    小太监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连忙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于是他很快转身去了怀王府报信。

    报完信,怀王府又赏了他一百两。叫他回公主府再报一次信……

    小太监又回来的时候,燕正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没有说。

    而是把小太监带到欣宜公主的面前。

    小太监跪地道:“怀王说,他是男子不便出面,让我来找公主。”

    欣宜公主漠然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太监离开了。

    燕正问道:“那我们还管吗?”

    欣宜公主摇头,一副疲倦的样子道:“我仿佛今天才看清他们的样子。”

    “二十年啊,我一直知道母亲重男轻女,可他也是我哥哥,如何会有怨怼?”

    “可到如今我才知道,儿子是用来保障后半生的,所以不能连累。”

    “换作是女儿,就无所谓了。”

    燕驸马道:“父皇不是无情之人。”

    欣宜公主点头:“最多让她吃点苦头,不过……她那么喜欢田家,甚至于不惜为了田家把皇后之位都搭进去了。”

    “那想必,把命搭进去也没有怨言吧。”

    欣宜公主说完,握住驸马的手道:“我以后只有你和孩子了。”

    燕驸马轻轻一叹,将她搂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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