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宫里。

    皇上大发雷霆,指着孟彬大骂道:“你这刑部尚书是怎么当的,邹家草菅人命,光是在平阳府私矿里找到的尸骨就已经过千了,这还不算他们在矿山上杀的。”

    “可你的人还一波一波地将犯人送去,他们不是死囚,死囚是要秋后处斩的。那些人坐了几年牢,还可以洗心革面做人。”

    “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你就不怕他们的冤魂回来找你索命吗?”

    皇上的情绪激动,眼珠子突突的,神情冷戾又愤懑。

    孟彬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道:“是微臣失察,是微臣之过,求皇上保重龙体,切莫因此事伤身。微臣一定查清此案,把徇私枉法之人全捆了,交由皇上发落。”

    皇上指着孟彬道:“指望你去查,还不知道你们刑部要收多少贿赂呢!”

    孟彬连忙叩拜道:“皇上明察,微臣绝无此心啊。”

    王茂搀扶着皇上道:“皇上,不如请三司会审?这样可以相互监督,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道:“不行,那样太拖时间了,朕绝不能让那一千多的冤魂看着他们打太极。”

    程恩开口道:“此案既是楚王经办的,不如召楚王回京,由他协助陆尚如何?”

    皇上沉凝着,没有立即同意。楚王太年轻了,他怕是压不住那些个老家伙。

    孟彬跪着往前,哀呼道:“皇上,微臣是冤枉的,您就让微臣参与调查吧。”

    皇上狠狠地给了他一脚,怒吼道:“滚!朕叫你来是要叫你无地自容的,你还想查,那你先以死证清白。”

    “皇上……”孟彬大受打击,一瞬间仿佛老了许多。他直挺挺地跪着,眼眸里的哀求流露出来,看着好似下一瞬真的会去死一样。

    王茂和程恩都有些担心,皇上太心急了。

    可这个案子,一时半刻结不了。

    就在他们不知道怎么劝谏时,时全连忙走进来道:“皇上,老夫人来了。”

    皇上陡然的情绪一松,有些恍惚道:“老夫人来了?人呢?”

    时全连忙回道:“方凉伺候着,在偏殿呢。”

    皇上大步地走了出去,丢下王茂等人,也没说让他们走。

    他们只好继续等着。

    偏殿里,皇上一下子蹿进来,声音急匆匆地道:“阿娘……邹家草菅人命上千条啊。”

    秦韵起身,接住他那有些无措的双手,然后用力握着道:“别着急,慢慢说。”

    “阿娘在这里陪着你,今晚不走了。”

    “咱们有很多时间,一样一样捋清楚,别怕,别担心。”

    皇上急躁的心情缓和下来,点了点头。

    秦韵拉他坐下,又给他端了茶,随后自己也坐下来道:“儿啊,天塌不下来,即便真的塌下来了,咱是皇帝,缝缝补补,想办法也要顶上啊。”

    “所以别慌,也不要着急。”

    “咱们想清楚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从前是这样,没有路也要杀出一条路来,更何况现在,咱有人,有兵马,有粮草,就是敌军觊觎江山都不怕,那还怕什么呢?”

    “咱没有什么好怕的,豺狼虎豹来了,照样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皇上慢慢冷静下来,他喝了一口茶,是凉的,刚好镇一镇他的心。

    放下茶杯后,他主动说道:“邹家死不足惜,肯定是要严惩的。儿子担心的是,牵扯进去的人太多了,光是刑部就不知道会有多少?”

    “还有各地的官员,送那么多犯人去平阳府,后续为什么不去接,是邹家给了他们好处,还是他们自己心虚?”

    “邹家的矿场是犯人挖矿,收益本就不少,他们还私底下大量囤积铜钱,炼铜牟利,那得来的钱呢?是不是都用去贿赂了,亦或者给了哪个王亲贵族?”

    “阿娘啊,儿子是真的怕,查到最后,查到自家人的头上来。”

    秦韵握住皇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邹家是皇亲国戚,查到自己人身上并不奇怪。”

    “刑部搅合进去的官员不少,一则是看在邹伯爷是你表兄的份上,二则是看在邹启当年还是太子心腹的份上。”

    “各地官员更不肖说,知道有猫腻大有人在。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们不知道牵涉之广,罪恶之深,所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时候,皇上彻查,他们必定连带。可他们都是些中庸之辈,倒不必急着清算,只需先记下名字,日后寻机替换便是。”

    “在京的刑部官员,着重处置,杀鸡儆猴。”

    “再则,便是庇护邹家的人,万万不能放过。”

    “此人其心之毒,不亚于邹家压榨老百姓之狠,不可姑息。”

    皇上点头,赞同道:“如此,朝廷又将扫清一批祸害。只是儿子怕了……覆巢之安有完卵?”

    秦韵道:“不要去想这样的事,人才不够,那就开设恩科,取才现用。”

    “儿啊,没有哪朝哪代的贪官污吏是杀得完的,咱们不放纵,不姑息,不养奸,肃清一处隐患,便还一处清明。”

    “世上想要报国之人何其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娘也不许你一个人去扛。”

    “就这样,听娘的,咱们好好地查,狠狠地查,势必把他们的根系都铲除了。”

    “娘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看着你,绝不会叫你孤立无援,独自去面对。”

    皇上握住秦韵的手,哽咽着,点了点头道:“有娘在,真好。”

    “朕不怕了,不怕查出来究竟是哪个祸害?”

    “不管是谁,朕绝不姑息!”

    皇上站了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主意了。

    秦韵附和道:“这样就对了,咱不怕事,不管是什么事都能解决得了。”

    “阿娘先休息,儿子去去就来。”

    皇上说着,便赶回了正殿。

    孟彬还跪着,面色悲戚,有些将死之境的颓然。

    王茂和程恩看见皇上来了,连忙行礼。

    皇上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

    “孟彬暂停刑部尚书一职,关押候审。”

    “王茂,你暂时担任刑部尚书,协助楚王查案。”

    “程恩,你立即前往敬王府传旨,请皇叔出山监察,命其为监察使,上至皇亲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可抓捕。朕只有一个要求,请他老人家务必查清邹家炼铜案。”

    王茂和程恩连忙领旨,各自忙碌起来。

    孟彬也被拖下去了,临走前梗着脖子喊:“皇上,微臣绝没有同流合污啊……”

    可惜,皇上充耳不闻,就算孟彬没有同流合污,可他失察之罪是免不了了。

    刑部尚书这个位置,只能换人。

    处理完这几件事,皇上看着黑下来的天,招来时全道:“朕去陪老夫人用膳,如果有来打探消息的,不拘是谁,先行扣下。”

    时全连忙道:“奴才知道了。”

    皇上呼出一口浊气,很快往偏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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