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团六人越想此事越不对劲,连日出了白岁城,乘云船飞回碧宁山。
如他们所想,魔族与仙族交战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君收奏报,称前去万钴窟的天兵天将与天君之子奇俢,在万钴窟外陈兵月余,让万钴窟魔王对偷种魔引戕害仙族的事情给交代。
万钴窟蛊魔三推四阻不愿露面,只满口称误会,来回地打太极。但谁知近月蛊魔忽而发难,竟是不知从何处撕开了口子,对一部分天兵无声息地种了魔引。
被种魔引的天兵失智发狂,从内部就乱了起来,若不是奇俢用兵有方,又和手下仙官配合默契,险些就葬送在万钴窟。
演武场上,姜晚晚六人围坐在一块儿,听着师门中消息最灵通的三弟子贯风喋喋不休。
“哎大师兄,你们回来的真是时候,万钴窟那边的捷报刚传回来,听说是场险战,啧啧,你们刚从白岁城回来,应该也知道白日流火的事情吧!”
邱肴连连点头:“我们倒是没有亲眼所见,但也听当地人说起,那流火……不会真是谁的元神烧了吧!”
贯风故作神秘地将众人往中间招呼,黑灼灼的眼珠雪亮,压低了声音:“据可靠线报,万钴窟故技重施在天兵之间种魔引,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仙族人马……我方将帅奇俢小殿下反应敏锐,当即就下令斩杀了种魔引的天兵,随后命人假扮堕仙,制造大本营动乱状况,待蛊魔的人以为胜券在握大兵来袭,瞬时将其瓮中捉鳖……”
“那白日流火,就是陨魔了,他被数个仙官和奇俢殿下包围,战而力竭,最后元神燃烧而亡,从空中坠落。”
贯风说得眉飞色舞,还止不住地拍心口:“这好在是仙族赢了,若真着了蛊魔的道,天兵悉数折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众人静静点头。
如今陨魔已死,妖族淮桓水那边又有柳盼盼坐镇,想必不会再出现堕仙之类的祸事。
只是万钴窟和仙族这一场战打下来,原先的和平条约几乎等于作废。好在魔族十二窟如今两窟魔王身死,其他窟的首领想必有野心也不敢轻易和仙族叫板,如此两界应能和平数百年。
仙族险胜归来,天君大悦,在九重天大摆宴席,为奇俢和众仙官接风洗尘。
四日后奇俢与众仙官归来,九重天的宴请大殿张灯结彩,三十六名仙娥身着桃粉衣衫款款伺候于宴席间,为有功的兵将与仙官添菜斟酒。
大殿中央,数名仙衣云裳的舞者翩翩旋身,伴以丝竹阵阵,一派君臣和乐景象。
姜晚晚身为天族至亲,也应邀在列,她挨着天后下首一处座位,和毕孚左右分桌,抬头望着大殿中腾龙鎏金的重檐盖顶,镂空的四边繁复天窗洒下盈盈光辉,仙雾缭绕间,更显气派恢弘。
天君威仪上座,对宴请的众将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激励宽慰,众将士齐谢天恩,气氛顿时就热闹活络了。
姜晚晚向来不耐应付这种官方场面,只埋头吃宴席上的糕点,偶尔和毕孚搭话两句。
她咬下玉盘中一块琼玉霜糕,入口即化的绵软充盈唇齿间,琼花与清露的香气包裹味蕾。
吃得正欢,忽而后桌两名喝得微醺的仙官把酒交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此番奇俢殿下立大功,为仙魔两界至少争取了数百年和平,扬我仙族威名,实在大快人心。”
“仙友所言极是,奇俢殿下少年英才,此番过后也必得天君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啊。”
青衣仙官深饮一口,酒气映红了双颊,语速也拉得长长的:“哎,前途哪里不可限量了,奇俢殿下再是优秀出色,到底是庶子,是萧天妃所出……”
意味深长的长音,让一旁的墨衣仙官旋即就抓住了重点,也点头叹息:“天族向来立嫡,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可惜了奇俢殿下如此出色少年,日后要给那位做下臣,到底呀还是得命好,本事在运道面前,都要逊一成呢。”
“哈,那位的运道可不止一般好,老夫位列仙班数千年,满耳朵都是听得那位的荒唐事,如今是储君,还道少年顽皮,若日后上了大位还是如此,与奇俢殿下两相一比拟,羞哉……羞哉……”
墨衣仙官压低声音笑起来:“总不能登了大位还招猫逗狗吧,那成什么了……”
青衣仙官也笑:“那谁知道呢,仙友瞧这些年,那位的性子有半分改变没有?”
“哈哈……不可言说啊……”
……
姜晚晚默默吃着糕点,将身后的议论声都听进耳朵,她下意识回头看,两名仙官勾肩搭背推杯换盏,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这真是……
她叹一口气,若毕孚优秀出色,被人背后诋毁议论,她定是要替毕孚讨个公道。
但……
人家说的没错啊……
她下意识望向毕孚右边的奇俢,少年人气度沉着,与天将侃侃笑谈,一身玄色织金锦袍衬得身量修长肌理匀称,眉目间皆是谦逊与涵养。
再望毕孚,那厮毫无形象地满头吃饭,嘴角沾着食物渣子,闭眼欣赏仙乐如痴如醉。
两相对比,真是惨不忍睹。
“表妹,你干嘛偷偷盯着我看?”毕孚余光扫过来,狐疑地转头,又伸手护住了自己前面的食物,“你桌上有,别想让我分给你。”
姜晚晚:“……”
她回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想了想还是往毕孚那边挪近一些,向他勾勾手。
毕孚开始一动不动,见她坚持只好嘟囔两句靠过去。
“到底什么事?”
姜晚晚低声道:“表哥,你心这么大的吗,奇俢大胜归来,人人都在夸赞,你还在这里吃。”
毕孚眨了眨眼,迷惑懵懂:“可是这是父君设宴啊,我不吃席还能干吗。再说了,那么多人夸奇俢,我就不用夸了呀,要不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重点是夸吗……”姜晚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试图和这个摆烂的储君把道理掰开揉碎,“奇俢殿下出色,表哥身为储君难道不应该反省自己,做出改变吗,否则日后人人都将你和奇俢对比,背后流言纷纷,你心里可会好受?”
毕孚毫无触动,甚至还放肆地咬了一口糕点,嚼得腮帮子鼓鼓囊囊。
“我干嘛要改变呀,奇俢是奇俢,我是我,我若变成了奇俢的样子,那我还叫毕孚吗?”
姜晚晚睨他一眼:“自信这两个字属实让你理解明白了。”
罢了,她根本劝不动这个摆烂王,要是劝有用,天后和天君也不必操心至如今。
-
宴席散去后,仙人们向天君请安告离,陆陆续续离开了大殿。
奇俢身为接风宴的主角,自然是作陪到最后,待宴席彻底散尽,目送天君天后离去,他才带着自己心腹手下回到寝宫。
热闹散去后,往往是更空洞无助的寂寥。
奇俢由仙娥伺候着褪去外衫,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浅色短衫,倚在桌边揉捻头穴。
今夜的仙露烈得很,用千年的杏花酿制,虽醇厚清口,却后劲大。
他只觉上半身燥热涌动,还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奇俢并不是一个热于交际应酬之人,只是今日身为接风宴主角,不免要笑迎各路仙人的夸赞祝贺。
心腹仙官青沛侍立在侧,替奇俢温了一壶醒酒汤,恭恭敬敬地半跪着斟在碗中。
“殿下,喝些醒酒汤,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奇俢摆摆手,修长的手指抵着额头,抬起双眼,黑沉的瞳仁露出倦态。
“关于万钴窟的后续处理,都编写成册了吗,明日上殿还需呈交于父君,此事才算圆满。”
青沛道:“殿下放心,我已准备妥当,只是……”
青沛看一眼奇俢,欲言又止。
“你我自小一处长大,有什么话还说不得?”奇俢失笑。
青沛犹豫片刻,沉声:“殿下,我说句不该说的,您又不是储君,何必事事都要尽善尽美,在万钴窟的时候,您就不顾自身安危,和蛊魔正面交锋,那样危险的境地,差一星半点后果不堪设想……”
“都是为了仙族,我身为天界的人,更应该以身作则。”
“就算作战是为了仙族,那今日呢?”青沛音色低沉,隐隐还有些不平,“今日殿下和那些仙官把酒言欢,他们字里行间对毕孚殿下唏嘘指责,您还要为维护毕孚殿下颜面处处贬低自己为他说好话。说句大逆不道的,天君陛下身魂归化天地后,九重天是毕孚殿下做主,您再怎么尽职尽责,日后也是为他做嫁衣……”
“住嘴。”奇俢脸色沉了下来,两颊红晕仍在,那双黑沉沉的瞳却显得冷而不容侵犯。
“嫡为尊,庶为从。本殿下生来就是人臣的宿命,这是职责,也是本分,轮不到你在这里抱不平。”
冷漠而平静的音调,好似寒潭一汪死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青沛低下眼帘,跪地告罪:“是,属下多嘴逾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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