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天,徐光启顶着大日头,来看几样新作物的生长情况。
新作物种下去后,他每半个月,就要来看一次,每次来,张蔷都派张泉和里正陪他到地里参观,张泉负责茶水点心,里正负责讲解作物的生长情况。
徐光启很自觉,每次参观完毕就离开,绝不在皇庄多留一刻钟。
这一次却是例外,参观完后,他请求见见裕妃娘娘,在这样的敏感时期,这个请求实在是有点不合时宜。
张蔷还是在主院的前殿里接见了他,这间殿,本来是皇帝与臣子们开会的地方,装饰得十分典雅。
方正化带着侍卫守在殿前,张蔷在主位上坐下,身后站着姜姑姑,在她面前,立着一架屏风。
一切安顿好后,张泉才陪着徐光启进来。
徐光启在屏风前拱手行礼:“臣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拜见裕妃娘娘。”
张蔷抬手道:“徐大人免礼,张泉,给徐大人赐座,看茶。”
前世看多了后宫剧,这一套礼节做起来,还算顺利。
张泉和一个小太监,抬来一张官帽椅,放在左下方:“徐大人请坐。”
徐光启又拱手谢过,这才坐下:“谢娘娘赐座。”
张蔷在屏风后面问他:“徐大人看了庄子里的新作物,有何意见教本宫?”
徐光启起身,张蔷说:“徐大人不必起身,坐着回话。”
徐光启只好说:“庄子上的新作物,比下官在通州试种的长势更好,下官想来,是庄子里的底肥施得更足,故而长得更好。
还有就是时令的原因,臣这边,到四月底才下种,已是迟了点。”
张蔷前世投资的基地,在南方。这时代又比前世更冷,她也是看冰雪的融化情况开始整地春耕,不知道早迟。
就听徐光启又道:“北方比南方冷得早,庄稼的生长天数如果不够,收成会少上许多,唉!”
张蔷鼓励道:“只是试种,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徐大人不必担心,就算减产,也为后来人提供了一次经验嘛。”
谈完了庄稼,徐光启犹豫着不走,张蔷好奇地问:“徐大人还有何事?”
徐光启放下茶杯,像下定了决心似地问道:“四皇子封王之事,不知娘娘知不知晓?”
这个话题很敏感,本不该他一个前朝臣子,来问一个后宫嫔妃,但他觉得,陛下只封皇四子,忽视皇三子,很不公平。
何况,裕妃娘娘心中装着大明百姓,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的人,他既然敬重裕妃娘娘,就应该为皇三子争取他该得的利益。
张蔷知道,徐光启并不是真问她知不知道,而是想问她为何不回宫争一争?
于是她坦诚地说道:“本宫觉得,大明既有祖制,规定皇子十岁封王,本宫何必着急?等皇三子长到十岁,自然有礼部按祖制操持这事。”
徐光启急了:“娘娘……如今皇后无子……”
张蔷打断他的话:“徐大人慎言,正如万岁爷说的,皇后还年轻,万岁爷会有嫡子的。”
徐光启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闷了半晌,只得起身告辞:“娘娘说的是,臣鲁莽了……”
张蔷摇头:“不,徐大人一片拳拳之心,本宫自是知晓的,本宫赠一段话送给徐大人: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忧!
此话,与徐大人共勉。”
说完,端起茶杯,姜姑姑见她端茶,就传话道:“徐大人,请回吧。”
徐光启十分震惊,裕妃娘娘居然有如此见识!闻言只好起身拱手:“臣告退!”
张泉在殿门口躬身请道:“徐大人,咱家陪您出去。”
徐光启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默诵: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忧。
夫唯不争,故无忧!想不到,裕妃娘娘才是真正聪明之人啊。
动善时,动善时!此时阉党独大,连“众正盈朝”的东林党,也在争斗中败下阵来,裕妃娘娘一个小女子,如何与魏忠贤的干女儿斗?
夫唯不争,故无忧!娘娘的选择是正确的,可笑他徐光启,还急吼吼地跑来担心皇三子,真真是,那些西学东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八月十五,按往年惯例,朱由校要在后宫举办家宴,与后宫嫔妃、儿女一起,欢度中秋。
朱由校五月落水后,身体时好时坏,一直住在乾清宫,由客氏照顾。
魏忠贤便体贴地提议:“万岁爷养身子要紧,今年的中秋宴就免了吧。”
不但前朝宴请朝臣的国宴免了,连后宫的家宴也免了。
实际情况却是,任贵妃怕朱由校在宴席上,又想起裕妃母子,吵着要接他们回宫,便请求干爹魏忠贤,阻止这场中秋宴席。
世人最重中秋,连穷苦农家,这一天也要一家团聚,饺子吃不起,喝一餐稀粥,也应个景。
堂堂大明皇家,竟连中秋家宴也不举行,张皇后气得不行,又担心朱由校的病,中秋之日,亲自包了饺子,让胡嬷嬷跟着,到乾清宫来与夫君团聚。
魏忠贤再嚣张跋扈,也不敢阻止帝后一起过中秋。
朱由校躺在床上,不时地咳嗽,见到皇后很高兴,要从床上起来:“阿嫣,你来了?”
张嫣心里恨死了客氏和魏忠贤,明知道湖上风大,还要去划船,都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
又担心朱由校的病,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忙上前扶着他:“万岁爷,臣妾两日没来,怎么又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药?”
朱由校反驳道:“哪有?朕日日吃药的,连张天师进献的丹药,也吃了的。”
张皇后扶他坐起,胡嬷嬷放下托盘,上前来帮手,在他身后垫了个褥子,朱由校这才坐稳了。
魏如意搬来一张炕桌搁到龙床上,胡嬷嬷要上来摆碗筷,朱由校挥挥手:“你们都下去,朕与皇后说说话。”
胡嬷嬷带着宫女太监们,退到殿外守候。
夫妻二人终于有独处的时间,张皇后用手摸着朱由校的脸,禁不住流下泪来。
朱由校捉住她的手安慰道:“今儿中秋,阿嫣别哭,你一哭,朕心里就难受,别担心,朕只是受了点风寒,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等朕好起来,咱们生一个嫡子,他们整日里吵闹不休,朕烦得很。”
张皇后安慰道:“万岁爷安心养病,皇宫的皇子,都是臣妾的儿子,万岁爷忘了?过几日,三皇子就满一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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