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坊长苦笑着说:“回大人,这些人家里早已经揭不开锅,靠每日里到粥厂领两碗稀粥度日,他们在家里待不住,这不,眼看过了午时,人都急起来了。”
李府尹回头瞪了两位县令一眼,吓得两人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要是他们早一点到府衙,工作组就能早一点出门,早点把粮票发下去,也不至于发生灾民堵门的事件。
群情激奋,容不得多想,李府尹带着工作组成员来到坊门口,两位值勤的锦衣卫抬来一张官帽椅,李府尹直接站到了椅子上。
五十多岁的老头,在椅子上站得稳稳的,提气开声道:“各位街坊,今日留大家在家里,是紫禁城里的皇帝陛下,要给大家发粮食了……”
在他站上椅子的时候,人群就静了下来,现在,听说要发粮食,人群哗地一下子哄闹起来,纷纷往工作组身后,几旬衙役手上的箱子望过去,忍不住嘀咕道:就两个箱子,能装几斗粮食?
秦坊长和几位里老冲到人群面前,高声骂道:“闭嘴,听大老爷训话!”
李若琏递上两沓粮票,李府尹举着红票说:“京城居民上百万,为了让大家尽快领到粮食,官府发放的这种票,叫粮票,各位街坊,拿着这种红票,可以到任意一家粮店,领取票面上的粮食……”
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有人不相信地问:“真的?拿着这票,就能领到粮食?”
另有人问:“不要钱?”
李府尹摇头,扬着红票说:“这种红票,是发给无法做活计的老弱病残,家里无人做活计挣钱的街坊,这种红票,免费派发……”
哗,人群又惊叫开了,许多人举手:“我……大老爷!我家,我家无人干活挣钱!”
秦坊长扯着嗓子,大喊闭嘴。
李府尹冲叫嚣的那人道:“本官看你,四十多岁,有手有脚,中气挺足的嘛,为何不去工地上挣钱?却赖在家里吃白食?”
那人羞得满脸通红,忙退入了人群中。
李府尹又扬起一本黑票:“这种黑票,表示你家里有做工之人,拿着这张黑票,可以极低的价格,到各粮店去购粮。
你家是该发红票还是黑票,甚至不发票,官府会派人做入户调查,所以,请诸位现在回家,等着官府上门,调查登记后,当场发放粮票。
各位街坊,拿到粮票,就能到粮店里换粮买粮了。”
…………
李府尹讲解了半个时辰,饥饿的人们总算弄明白了,官府改变了赈济方式,不再施粥,改发粮食了。
在他们看来,粮票,可以到粮店换粮,这不就是粮食么?
在秦坊长和众位里老的劝说下,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李府尹在椅子上讲得口干舌燥,精明的秦坊长,早备好了一壶茶水,待府尹大人一下来,忙奉上茶水道:“大人辛苦了,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李府尹接过杯子,一口喝干,又伸出手,秦坊长忙提壶上前,恭敬地续上一杯茶水。
李府尹连喝了三杯,才问道:“通知让你们把需要救济的人家,筛选出来,你金台坊有没有选出来?”
秦坊长忙回道:“回大人,各条胡同都选出来一些人家,至于够不够得上救济标准,还要入户去现场看看。”
“头前带路!”李府尹大手一挥,领着众人走进坊市,一边走,一边问大兴县令:“黄册带来了么?”
金台坊归大兴县管辖,县令闻言忙身后招手,一名师爷捧着一个箱子,走上来,县令指着箱子说:“回大人,下官带来了。”
黄册,相当于大明的户口登记表。
“把金台坊的黄册拿出来,按户籍上的资料核对人数,免得有人冒名多领。”
秦坊长与几位里老对视了一眼,心里想,按户籍来的话,会有许多人领不到粮票……
果然,走进第一户人家,就是一户黑户,家里一个瞎眼的婆子,一个瘸腿的老翁,一个不停咳嗽的瘦弱女子,带着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三四岁孩子。
一家全都灰头土脸,破衣烂衫,四口人挤在一间破木板搭建的小房子里,房间里挤着两张小床,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房间的外面,用两块石头垒起灶台,上面放着一个陶罐,灶台上覆盖着一层厚灰,显然是很久没有做饭了。
李若琏家境优越,是一个很少接触底层的公子哥,他被眼前这家人的脏乱差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就在京兆府衙门的旁边,居然有这样的穷人存在。
大兴县令苦笑着对这位公子哥说:“李大人少见,这家人好歹有个存身的地方,街边上,城墙根儿那些流民乞丐,连个躲雨的地方也没有……”
李府尹问秦坊长:“这家人为何没有到县衙登记?他们原来的户籍是哪里的?”
那咳嗽的女子,只有二十来岁,却是一脸愁苦,闻言也顾不得羞耻,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家人的户籍,双手捧到李府尹面前,抖抖缩缩地道:“回……回大人……咳咳咳……草民一家是从阳泉卫来京投亲的军户……咳咳咳……
男人战死,公婆年老残疾……咳咳咳,只好来投靠嫁到京城的大姑姐……咳咳咳……”
秦坊长见她咳得可怜,上前说道:“学生来说吧,这家的情况这是样的,她的大姑子一家,住在财阜坊,全家在去年的爆炸中丧身……
还是她家姑爷的兄弟,看这家人可怜,在这里给他们搭了一个棚子存身,这妇人没病的时候,还去工地上做零工挣点粮食,后来生病了,全家就靠着粥厂度日……”
李储尹直起身,对大兴县令吩咐道:“另用一个册子登记,给这家人发红票……”
户部主事田丰有不同意见,他说:“李大人,这些没在户籍簿上的人也管的话,五万石粮能撑几天?”
秦坊长和大兴县令,闻言都停下手上的工作。
那妇人眼看着递到面前的经票,又收了回去,急得不停地咳嗽,咳得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她也顾不得擦,眼睁睁地望着秦坊长手中那几张救命的粮票。
李府尹叹了口气,摊手道:“本官何尝不知?但本官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不是?”
他望望瘫在床上的两位老人,还有妇人怀中嗷嗷待哺的幼儿,一跺脚,大手一挥:“发吧,都是大明的百姓,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啊,本官明日入宫,向陛下讲明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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