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不耐烦魏忠贤在暖阁里,缠着朱由校求饶,以万岁爷还有重要之事处理为由,将他赶到偏殿里休息,着魏如意去照顾他,也是看守他。
朱由校唉声叹气地,不愿意再听朝堂之事,让张皇后差人去后殿,把他打造的三大殿模型拿来,他要与儿子玩模型。
黄昏时分,袁可立和张维贤入宫,与值守的重臣们,进暖阁见驾。
也许是见魏忠贤大势已去,当张维贤再次提起,让朱由校立遗诏,以备万一时,黄立极等人,有的选择了沉默,有的选择了赞同。
朱纯臣见自己无论如何表现,张贵妃待他,都不如张维贤亲切,眼看着朱由校命不久矣,他索性给太子母子,送一份大礼,以博得在新朝里,能超过英国公,成为新朝第一国公。
想到此,他跪下奏道:“臣斗胆,请陛下传位给太子,陛下升为太上皇,一来,陛下可以安心将养身子,二来,陛下能抽出更多时间来培养太子,让太子成为一代明君。”
此言一出,暖阁里顿时静下来,张维贤的提议,是让天子将国事先安排好,以防万一。
朱纯臣的提议,直接就是要夺了朱由校的权,交给还不到四岁的太子,太子年幼,仿万历朝旧例,天子生母将升一级,张蔷将与张皇后并列为皇太后。
这是明晃晃地讨好张贵妃啊,文臣们再一次见证了勋贵们的无耻,连黄立极,都对朱纯臣侧目而视。
做为首辅,他本来是今晚的主导,天子病弱,魏公公倒台,他黄立极,迎来了真正当家做主的机会,他要成为隆庆朝的徐阶、高拱一样的名臣、能臣,年子年幼,张贵妃一介女流懂得什么?
君权势弱,宦官倒台,文官集团掌权的时代,终于要来了么?
他一边组织语言来反驳朱纯臣,一边拿眼瞟向朱由校,却见天子闻言,愣了一下,轻笑道:“也好,朕也累了,该歇息歇息了。”
他本来想再劝劝朱由校,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陛下,臣来拟旨吧……”
排到阁臣末尾的刘鸿训,站出来反对道:“臣反对,陛下正年轻,一时病倒而已,况且,陛下就算传位给太子,天子年幼,政事还不是要由太上皇亲自处理,既如此,传不传位,有何区别呢?”
他虽不是阉党核心,却是靠巴结魏忠贤,才入选内阁的,又排在末位,论资排辈,他都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熬死前面的九个人。
还不如搏一搏,在天子面前扮一个忠臣、直臣的样子,在天子心里留个印象,万一天子不行了,挑选托孤大臣的时候,也能想起他来吧?
都是人精,有人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李标和钱龙锡也站出来,支持他的意见。
暖阁里顿时变成了朝堂,重臣们有支持朱纯臣的,有支持刘鸿训的,有支持张维贤,只留一份遗诏以防万一的。
朱由校靠在御棍上,一手握着平安的小手,一手摸着他心爱的三大殿模型,静静地听十几位重臣的争论。
一个时辰后,重臣们吵累了,这才发现天子靠在御榻上,半天没出声了,都把目光投向朱由校,半晌,才听朱由校平静地道:“黄爱卿,拟旨吧。”
最终,朱由校下旨,将皇位传给太子朱慈煌,自己升级为太上皇,移居西苑别院。
张皇后升级为皇太后,张贵妃是天子生母,按祖制升为皇太后,为了区分两位张皇太后,尊张嫣为懿安皇太后,张蔷因为居永寿宫,尊为裕安皇太后。
世人称东张和西张,此是后话。
天子年幼,着生母张蔷,依万历朝李太后先例,居乾清宫教养天子,辅佐天子处理政事,至天子成年。
写到这一条,黄立极停笔,反对道:“陛下,大明祖制,后宫不得干政,就是当年的李太后,也只是哺育天子,国事尽托付张居正……”
朱由校望着立在张皇后身后的张蔷,欣慰地笑道:“事到如今,朕也不瞒诸位爱卿了,自去年大爆炸以来,朕的折子,多耐贵妃处理,才有当日事当日结的效果。
春季的粮食危机,贵妃拟定的三条政策:发粮票救济孤寡、打击走私粮商、设绿色通道吸引粮商往京城运粮,都是贵妃的计策,请问诸位,在坐的皆是朝廷柱石,又有谁为朕献上过一项计策?”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户部尚书郭允厚首先站出来力证天子所言不虚:“臣要说句公道话,全赖贵妃娘娘三项政策,今春的粮食危机才安危度过,没有像往年那样饿死人。”
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在粮食危机中得益最大,收缴三位晋商的三十万石粮食,全部送到了山西、太原、宣府三地军营,而抄家所得的财物,解决了三地边军一年的晌银。
朝中官员羡慕地调侃他:晋商跌倒,兵部吃饱。
郭允厚还怂恿他,派人到口外的草原上盯着点,哪天缺钱了,再抓两家走私商人……
袁可立知道,要不是贵妃的安排,兵部到现在还在跟户部打钱粮官司呢。
所以,他站出来力挺朱由校:“远的不说,就说陛下今次病倒,先是京营闹晌、紧跟着内操军哗变、厂卫作乱,贵妃娘娘站出来力挽狂澜,内护皇室,外集重臣,使政事畅通。
又派老臣坐镇京营,英国公掌五军都督府,迅速平息骚乱,以臣看来,贵妃娘娘,当得起辅佐天子之责,臣同意陛下的安排。”
有两位三朝老臣背书,黄立极叹口气,提笔把这一条写上,心想,大明,怕是要出一个武则天了。
好在,朱由校关于内阁和各部尚书,暂时没有变动,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有顾命大臣,朱纯臣表示很受伤,这提议,是他先提出来的啊。
关于天子的老师,朱由校出人意料地,选了辞官回乡的孙承宗,要召他回京教授天子,可见在他心底,始终是记得这位师傅的。
交待了这几条,朱由校也累了,让重臣们自去商议细节,他要休息了。
暖阁里只剩下天子一家子,朱由校的左手边坐着张皇后,右手边坐着张蔷,对面坐着平安,朱由校拉着平安的小手,欣慰地祝福道:“吾儿当为尧舜!”
平安不解地问:“阿爹,何为尧舜?”
朱由校耐心地为他解释道:“尧舜啊,是古之圣君,父皇刚继位时,也发誓要成为尧舜那样的圣君,可是,父皇这身子不中用,唉,只能寄希望于我儿了……”
像极了后世那些,自己没有实现梦想,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的家长。
又拉着张蔷的手道:“皇儿和朝堂,朕交与阿蔷,阿蔷要辛苦了。”
张蔷见他跟交待遗言似的,心下不忍,呛声道:“平安和臣妾,有万岁爷撑腰,才能立住脚,万岁爷就算做了太上皇,也不能撒手不管,臣妾年轻,平安还小,大事全赖万岁爷作主。”
朱由校似是卸下了肩上的重担,一脸轻松地点头答应道:“放心,万事有朕呢。”
他腾出左后,拉着张皇后的手,脸上满是向往:“阿嫣,咱们啊,往后就住西苑,那里地方够大,你种许多番薯,朕呢,把后殿的工坊搬过去,朕要做一套紫禁城的模型……”
张皇后见他疲惫的样子,强撑着笑脸答应道:“好好好,臣妾陪着万岁爷,做一对平凡夫妻,臣妾种番薯,万岁爷做木工活,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提起木工活,朱由校又想起了魏忠贤,所以临睡前,他又嘱咐道:“带上魏伴伴……”
张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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