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阿勒泰恐怖专线 > 第51章 小鸟
    所以说附在刘思佳身上的不能算是鬼魂,而是神灵?

    我的思维开始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偏转。

    “富姨,在你们传统里神灵需要附身在人类身上替别人祈福对吗?”

    富姨端起铁盆把牛尾倒进锅里翻炒,她顶着升腾的油烟说道:“你说我们是附身也好,传话也好,总之是一个媒介。”

    我的思绪有点儿混乱,一个想法开始呼之欲出:“那比如神灵把一个人类作为载体,这个载体所作出的一切,都是神明的意志吗?我在想这个载体本身的意志有没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

    在我看来,精伊牧道这些诡异的现象,很明显就是一场审判行为,但这到底是刘细君的意志?还是杨思佳的意志?

    “先给我接盆水来!”另一头的富姨大声吆喝着。

    我赶紧端着铁盆去接了大半盆水,富姨一只手接了过去往锅里倒了半盆,没过断生的牛尾。

    富姨用铲子扒拉几下就拿起锅盖盖上了铁锅,她掸了掸围裙又开始坐在凳子上摘豆角,边摘边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倒是没怎么想过,比如说一个人找我治病,那我就会去请治病的神,我们三个人的想法都是治病,怎么分得清是谁的想法影响到谁呢?”

    我捡起一根豆角掰掉两个尖尖,心里觉得富姨说得有道理。

    “可到底什么才是神?”

    富姨叹了口气:“这个太复杂了,女娲伏羲一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神,但是在我们这里能请的神太多了,有的是多年来传下来的传统,也有一些地方自己信奉的神,甚至很多神的前身都是人类,这哪儿能说出个标准,但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对自己有好处的就是神,没好处的就是邪。”

    这个我能理解,就像我在大兴安岭看到的萨吉满神像,就是曾经对地方有过重大贡献的人类。

    “富姨,我们这次见过很多……嗯,超出常识的动物,你们萨满平时接触过吗?”

    没想到富姨听到这些没有一点儿惊讶,反而是大笑几声:“傻小子,我们平时接触的最多的就是人,而且是普通人,再说具体一点,还是没什么毛病的普通人,天上的神灵少,人心里的鬼才多。”

    “但是,你要说是一些超出常识的动物植物什么的,我觉得那还是有的。”

    我眼前一亮,赶紧抬头问道:“姨你见过啊?”

    她笑着说道:“我师傅给我讲过很多事,这个世界上的生物各式各样,说来说去就是各有各的天赋,你现在能看到的那些,无非是有的跑得快,有的力气大,有的长得大,这些数都数不清,那有的动物能治病,有的会喷火,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要我看啊,人类的天赋就是智慧,大家用自己的天赋去仿造、学习别人的天赋,可人类的天赋也不是万能的,总不能说只要是人类做不到、看不透的事,而别的东西轻易做到了,就说这种东西不正常对吧?这些啊,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富姨的话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富姨,你挺叛逆啊!”

    她摆摆手:“你猜我为什么会收郑义当徒弟?”

    “因为别人都不信这个。”

    富姨哈哈大笑:“这你也信,我看你也不聪明。”

    “……”我没说话,心想这事儿放你俩身上有什么不能信的。

    “不是因为只有他信,而是因为他信而不痴,信这个的人可不少,但他们太信了,超过了该有的限度就容易出事。郑义从小就接触过萨满,但他心态很平和,能帮忙也行,帮不上就算了,我很看好他这个心态。”

    我仔细品了品富姨这几句话,试探着问道:“太信了会出什么事儿啊?”

    富姨叹了口气,双眼望向门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我师父曾经是那种常年四处游历的萨满,当时他认识不少朋友,本来一切都还不错,可是后来赶上除旧,他们就做不了这个了,大部分萨满也就开始另谋生路了,但总有一些放不下的。”

    我听得认真,张嘴问了句:“放不下能怎么样?他们闹事了吗?”

    富姨摇摇头:“不不不,那不疯了吗?愿意顺应时代的萨满会把自己常请的神放逐山林,烧掉神衣和法器,基本上属于和神明断了联系了,但是有的人不情愿,他们觉得这样会触怒神明,那就彻底完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那不想烧衣服,偷偷藏起来不就好了。”

    “不,他们的想法和咱们可不一样,衣服只是一个形式,在他们的眼里,不想舍弃的是与神明的联系,我师父有个朋友也是这类人,我师父说,那些人因此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什么想法?”

    “造神。”

    “造神?”这个词听起来简单,但是怎么感觉比造火箭还难以想象。

    富姨叹了口气:“对,相对于虚无缥缈,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请到的神,他们更需要一个实打实的神,这样他们就不需要那么费力得去请神了。”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神怎么造?他们真的造出来了吗?”

    这要是造出来了还得了,不管是怎么造出来的,都很难完全杜绝与俗世的接触,一个生长在俗世并且拥有强大能量的神,怎么才能够确保他的行为是合理得当的呢?

    一个不小心,岂不是就像把引爆装置交给一只哈士奇一样危险。

    假如这次刘细君想审判的是我们,那依然会是单方面的屠杀,又有谁会去细究背后的合理性呢?

    但富姨显然也对这个结果一无所知,她摇头说道:“这些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年纪也不大,大部分都是听我师父说的,师父和他们理念不和,很快就断绝来往了,后面的我们就没听说过了。”

    “但我师父与他们决裂前见得最后一面,捡回来一个小孩,她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吧。”

    我观察到富姨的表情变得有点儿沉重,于是我也就识相的没有插嘴。

    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她长得很奇怪,鼻子嘴巴都尖尖的,耳朵非常小,细胳膊细腿,像只小鸡崽,但我从小就比别人高,其他人都叫我傻大个,就她每天跟在我身边,我俩十几岁的时候她才到我的腰。”

    “我小的时候特别烦她,嫌她黏人,打瞌睡都要靠着我,师父给她起名叫富晨,我叫她小鸡,师父听见了就揍我,后来我就叫她小鸟。但是嘛她就喜欢跟着我,撵也撵不走,我吃得多,她吃得少,她每次都等我吃完了自己才吃饭。”

    我默默听着富姨的过往,虽然没见过这个鸟姨,但我觉得有这么个朋友也挺好的。

    “她现在在别的地方做萨满嘛?”

    “没了。”富姨说完这句话继续摘豆角。

    其实我问完就后悔了,以富姨的性格,能露出刚才那种表情,就代表这个事儿没什么好结果,我真该死啊!

    富姨边忙活边说着:“我师父说萨满这行干不了了,让我上学,但是小鸟去不了,她只要出门就会被欺负,还不会反抗,我们又不可能一直看着她,就让她留在家里。刚开始我还是每天回家,她总是趴在我们家的篱笆上等着,如果是别人路过她就把头缩回去,如果是我她就把头露出来,我当时已经长得很高了,也懂事儿了,谁欺负她,我就拎着领子把谁丢出去。”

    “从我十六岁开始学校就离得很远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我师父说我不在的时候小鸟状态越来越差,我想着读完那几年我就不读了,还是回去当神棍自在,可是十八岁最后一年我总是隔三个月才能回去一次,一次考试前,我给她带了个红色的头花,她特别喜欢红色,可高兴了,每天跟着我叽叽喳喳的,后来我走的时候她一直在门口看着我。”

    “后来等我考完试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我师父说,我不在的时候她就蹲在我们的房间,也不出去晒太阳,短短几天,没病没灾的人竟然静悄悄得没了,就在我们的房间。”

    “师父都救不了她,她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心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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