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俊铖皱眉不语,老山西那番回忆,让他不由自主的猜测那个“去过仙界”的卫所兵是不是一位穿越者前辈,只是他比较倒霉,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便冻死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但侯俊铖也没法去查证,只能将此事埋在心底,见老山西看过来,问道:“老寨主这些话……不单单是在回忆过往吧?”
“俺只是在告诉侯少爷,俺虽然时常会想起往事,但既然已经做过了,俺就不会后悔!”老山西微笑着摇了摇头:“俺希望侯少爷也是如此,你的那条路,千百年来都没人走过,你想要凭空踩出一条路来,一不小心便会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侯少爷既然决定闭眼走暗巷,那就要走到底为好,日后就不要总是回头看了。”
侯俊铖重重点点头,起身朝老山西行了一礼:“谢老寨主教诲,在下既已下定决心,就定然会走到底的。”
“少年志气,很好!”老山西呵呵笑着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聚义堂,目光落在那面“铲主仆、均贫富”的红旗之上:“泰和侯设此大寨收纳贫苦,欲使天下万民平等而待、无贫富之扰,与你那条新路所要做的倒是不谋而合……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泰和侯的这二十八寨,本就是留给你的也说不准。”
侯俊铖正要接话,老山西却转过身来摆了摆手:“易公公信里还说了另一件事,国公爷已经决定让俺们去岳州助战了,这两天俺就领各寨弟兄出兵。”
“愿意跟俺走的跟俺走,愿意跟着你的留下来,粮草物资俺带走一半,兵马领去岳州,家眷送去湖南、云南等地享福……”老山西重重的拍了拍虎皮椅,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剩下的物资人员,还有二十八寨,从今往后都归你了!”
过了几日,马宝得军令正式下达,随军令而来的,还有几份封官的敕令,老山西升任总兵,还赐封了一个伯爵的职位,明面上是奖赏其在石含山坚持数十年抗清的功绩,实际上不知是马宝为了让他安心去岳州送死,还是王夫之为了让他安心把二十八寨交出来,而给予的利益交换。
不过这些都不关侯俊铖的事了,他如今正立在一座山头上,看着数万兵马和家眷如同一条条长龙一般走下山去,向着湖南的方向,延绵至天际。
“留下来的弟兄,还有侯先生你拉上山的那些矿奴棚户,能够作战的兵马,大概有一千多人左右……”牛老三在一旁汇报着:“侯先生,这一千多人……守把主寨都吃力。”
“够多了,已经比我预计的要多了许多了!”侯俊铖微笑着点点头,当年红军上井冈山时也不过八百多人,袁文才、王佐等人的人马也才一百多人,自己手里可用的兵马已经超过当年的红军了。
“牛兄弟,拜托你给咱们去找些红布红巾来!”侯俊铖吩咐道:“咱们虽然明面上是吴三桂手下的兵,但实际上还是独立的部队,我们不能用吴军的旗号……二十八寨本就是红营的先辈们建立起来的,咱们从今天起就以红巾裹头为号,恢复红营的称号!”
牛老三点点头,红色染料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周口店山顶洞人遗址之中便有红色的矿物颜料,石含山延绵万里,山区贫瘠但盛产矿石,附带的红色染料也不少,寻些千来人能用的染料,并不是什么难事。
“红营好,日后的二十八寨若是能恢复当年泰和侯手下红营那般盛况,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了!”老和尚柱着一根树枝爬上山头,牛老三行了一礼,主动退到一旁。
“少侯爷也要和老寨主一起去岳州了,他……也算是个好消息吧,泰和侯的儿子留在石含山,总会有有心之人拿他做文章的!”老和尚喘匀了气息,叹了口气:“只是他恐怕还想不到这一点,满心只想着老寨主的教养之恩,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
“若要拿少侯爷做文章,他在不在石含山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会不会留下来、还是要看他赞同的是哪一条道路!”侯俊铖接话道,自信满满:“少侯爷是个重情重义、快意恩仇的,这样的人,哪里会甘愿为吴三桂那种渣滓做炮灰?现实终究会告诉他该走上哪一条路的。”
“你很有信心啊!”老和尚呵呵一笑,面容严肃了一些:“老僧知道侯先生志向远大,但没想到侯先生做着这般大的谋划……侯先生,这条新路千难万险的,你真的确定自己能走到底吗?”
“说实话,我并不确定……”侯俊铖回答的很坦荡,他要走的这条路,是要和满清对抗,要和数百万官绅地主对抗,也是要和上千年的老旧传统对抗,一招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南湖红船上的十三人,只有两位走到了最后,侯俊铖穿越前是个从小没吃过苦、刚进入社会的小公务员,嘴上说的再好,但当巨量的压力压来之时自己能不能挺得住,侯俊铖确实没什么信心。
“但没关系,只要我们探出这条路来,会有人前仆后继将它走通的!”侯俊铖淡淡的笑着,他穿越的那个时代,革命的硝烟早已散去,许多人生长在安稳的环境中,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对先辈们的理想无法理解,对牺牲和奉献无法感同身受,甚至斥责其为幼稚和天真。
可理想和奉献并没有因此消散,侯俊铖穿越之时,正是亲眼看着一批批党员干部背着沙包冒死去堵决口的堤坝,脑子一热跟了上去,这才被洪水卷走。
理想主义者永远存在,为之奉献牺牲的也从来不少,在这个明末清初时代也绝不会缺少,侯俊铖对他们比对自己更有信心。
老和尚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老僧今日也下山去了,这石含山上呆得太久了呆的腻了,老僧准备回清缘寺,日后就在那里圆寂了吧。”
侯俊铖正要相劝,老和尚却摆了摆手,转身往山下走去:“老僧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了,这反清的大业……我们这些老人做了一辈子都没什么成果,如今要扛在你们的肩膀上了!”
侯俊铖郑重的点点头,看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远处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仿佛形成一道如梦似幻的光圈,隐隐约约映照出无数的人影。
侯俊铖一时恍然,握紧双拳看向连绵起伏的青山和夕阳下血红的天空:“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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