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海蓝看着衬衣上刺眼的鲜红,心口像是有千万根银针扎了进来,细碎的刺痛,密密麻麻地往四肢百安散开。
她不受控制地看向景临深。
他趴在单人手术床上,衣裤都被霍西沉扯落,只在腰间盖了一条蓝色手术单。
正因为如此,鹿海蓝清楚地看到,他全身上下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
暗红、深红、鲜红……
在他后背和大腿上,布满了颜色不一的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看着霍西沉粗暴地把消毒水往景临深身上浇,鹿海蓝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跟着疼了起来。
霍西沉确定,这是在救人,而不是想取景临深的命?
没想到,霍西沉没有回头,却像是后脑上长了眼睛,直接说道:“这种伤口,其实也不算什么。他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都是我救回来的。”
鹿海蓝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以前……什么时候受过伤?”
她和景临深虽算不上形影不离,可景临深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晃一圈儿。
就算大学时候,也是如此。
她从来不知道,景临深竟受过重伤。
霍西沉随口道:“以前经常受伤,倒是这两年,收敛不少。”
似怕鹿海蓝不相信,他随意举了几个例子。
“大概是十三岁那年,他不知怎么感冒发烧了,却被堂伯骗出门,遇到几个杀手追杀,剩了最后一口气,被我爸救了回来。”
“他大二那年跟人打架受了伤,来不及处理,恰好遇到对家寻仇,差点儿把小命丢了,要不是遇到我,他早就将阎罗王了。”
“这两年倒是消停了些,不过他的暗卫倒是时不时送过来。”
霍西沉说得风轻云淡,可鹿海蓝却从中听出了景临深经历了她所不知道的艰辛。
景临深十三岁那年,因为害她掉进喷泉池发烧,奶奶骂了他一顿,之后他的确跑出门,后来才说是去朋友家玩了几天。
至于大二那年和人打架,鹿海蓝忽然就想到先前回学校时听到的传闻。
景临深和厉慎行为了她打架。
“他也不是个没分寸的。昨晚他带着你和暗卫过来,让我先救你,然后去救暗卫,压根没提自己身上有伤。可见,他的伤其实也不至于要命。毕竟,他也是个惜命的。”
霍西沉一边替景临深处理伤口,一边喋喋不休,尽显话痨属性。
鹿海蓝之前一直以为,景临深的暗卫,是奶奶暗中替他培养的,专门用来保护他的。
可是,从霍西沉口中,她却得知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奶奶替他培养的那批暗卫,早已经出事,没剩下几个了。
如今的暗卫,是景临深自己培养出来的。
从小到大,特别是他爸妈出事以后,景临深就一直面临生命危险,无数次死里逃生。
景氏旁支为了得到景家全部财产,早已经把景临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在景氏集团的种种作为,不过是冰山一角。
背地里针对景临深的算计,才是层出不穷。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忽然打断了霍西沉的絮叨。
是景临深醒了!
霍西沉回过头,冲着鹿海蓝眨了眨眼:“我就说吧,祸害遗千年,他没那么容易死。”
景临深咬牙翻坐起来,眯着眼盯着霍西沉,再次警告:“你的眼睛再乱看,我帮你挖了,怎么样?”
霍西沉嫌弃地啧了声:“早知道你嘴巴还是这么毒,我就不该救你,让你疼死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霍西沉还是丢给他几个止疼药:“省着点吃,我这儿没剩几颗了。”
他转过身,对鹿海蓝交代:“你要是舍不得他疼死,就盯着他别乱动。”
景临深忍无可忍,抓起枕头朝霍西沉砸了过去。
霍西沉恰好抬步往外走,刚好避开丢过来的枕头。
他安然无恙,倒是景临深扯到了伤口,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鹿海蓝见状,连忙说道:“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这话一出,景临深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也不动,只是一双墨色桃花眸盯着她,眼波流转,看得鹿海蓝心头一阵发热。
那一股热,很快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一张脸更是像是有烈火在烧,滚烫得让鹿海蓝觉得自己高烧不退。
景临深沉默半晌,迟疑着开口:“昨晚,你为什么救我?”
他还记得,昨晚她明明醉意朦胧,可在发现危险时,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以身相护。
关键时刻,人的本能,是骗不了人的。
可是,鹿海蓝比一般人更清醒。
景临深心底虽有了猜测,却不敢相信。
毕竟,在鹿海蓝心底,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比报答景家的养育之恩更重要的。
甚至是婚姻,都可以放弃牺牲。
让景临深还没有彻底死心,是鹿海蓝还没有无私到,愿意为了奶奶而给他生孩子。
这让景临深自欺欺人地相信,鹿海蓝愿意嫁给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厌恶他。
尤其是,自从鹿海蓝去了趟京市,回来之后几番试探,都让景临深有一种错觉。
鹿海蓝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可是,他三番两次试探回去,鹿海蓝却又偏偏视若无睹。
景临深不敢打破他和鹿海蓝之间微妙的平衡。
至少,在奶奶手术之前,他宁可维持和鹿海蓝这种表面上的夫妻关系。
可是,昨晚鹿海蓝奋不顾身相救,却又让他心里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希冀。
鹿海蓝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景临深坐在手术床上,只在腰间围了一块蓝色手术布,全身肌肉线条分明有力,看上去仿佛是古希腊精致绝美的雕像。
她的心,早已经乱成一团。
昨晚她发现有人意图对景临深不利,几乎想都没想,条件反射地就扑了过去。
那一刻,她并没有想到,景临深如果出事了,景氏集团又会陷入一片混乱中。
她也没有想,景临深有个三长两短,奶奶会伤心难过。
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看到景临深受伤。
即使不愿意承认,鹿海蓝却清楚地知道,景临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她的心底。
只是,她不确定,景临深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明明总是欺负利用她,可是背着她,为她却又做了那么多事。
“景临深,”鹿海蓝没有回答他,而是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陪我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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