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木门早破烂不堪,人群蜂拥而来,破木板应声倒地,激起阵阵灰尘。

    “秦团长呢?怎么没见到人?”

    一名个头高挑的少女,身穿粉红色布拉吉,一头黑发泼墨般披散,若是细细闻,会闻到淡淡桂花香油的味儿。

    她是军区附属小学的陈秀珠老师。

    生了张国泰民安的脸,大方得体,求娶的队伍拉到军区外了。

    王桂华替她和秦北越安排了次相亲。

    所有人都说能成事儿。

    连时烈夫这硬汉子也难得点了次头。

    偏他秦北越,吃了一次饭,轻飘飘一句“不合适”,当场拒绝了,搞得陈秀珠颜面尽失,心中恨得牙牙咬。

    她发誓,秦北越若是娶个不如她的,一定要狠狠讨回场子,告诉所有人:不是她陈秀珠不优秀,是秦北越眼瞎。

    “对啊,对啊,不是说今天回来?”

    身后站着一群来凑热闹的家属,还有其他被王桂华送上相亲宴,又一个个被拒的女同志,一个个特意请假,组建“被拒受伤害小组”,不约而同来北苑,十分“不小心”地路过,顺道奚落了下秦北越。

    当然,一群女孩里不乏别有用心的。

    万一秦北越娶黑熊精的消息有假,她们……扭捏下,勉强还是会答应的。

    哐当,哐当。

    秦北越听到门外动静,以为小傻瓜又闯祸,不知道多急多害怕,也顾不得手中提着的一桶污水就下楼了。

    但目光扫去。

    莺莺燕燕一大堆。

    硬是没见着花棠。

    秦北越咯噔一声,正待去找,却被身前一群女人拦截了去路。

    此刻,他脱掉了军帽,裤腿挽上膝盖,上衣也脱了,只穿着件小背心,双肩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健壮又硬朗。

    女同志看得又急又羞,胆小的都捂住了眼。

    陈秀珠不在意。

    她横冲直撞地上下打量秦北越,也看见角落里清理下来的杂物,还有扫了一地的垃圾,瞬间明白了,便开口戏谑:“你不是娶了个乡下媳妇,堂堂军区团长,还要亲自打扫卫生,多少有点违背常理。”

    不得不说,不愧是老师,嘴皮子厉害。

    三言两语就将一群女人的炮火吸引到点子上。

    “是啊,娶妻当娶贤,家务活儿是女人分内的事儿,哪有男人动手的道理?”

    “咯咯咯,我二叔家的傻子都能料理一家人,他回家,连一双袜子都是傻子帮他穿的,别说干家务活儿。”

    “男人在战场杀敌,女人守后方,人人皆知。”

    “军嫂不是人人当得的。”

    “啥也不会,还是不要给组织添麻烦了。”

    这几年暴雨,洪水,干旱,虫灾轮流袭来,又要全民革命,地里都没粮食了,军区稍微有保障,但一针一线哪不是用在刀尖上。

    军人家属随军,自然是稳定军心。

    秦北越要真娶个没用又丑如夜叉的傻子,不仅是打一众女同志的脸,也有违组织关心下属的初心。

    秦北越蹙眉。

    他放下手中水桶,目光一睃,落在拱火的陈秀珠身上,幽幽道:“这位女同志,瞧你面无二两肉,一定是长期没吃饱饭缘故,皮肤幽黑,半夜都见不着人。

    从你食指的茧子看,该是人民教师,三尺讲台外的地方,你的余温就像蛤蟆身上的皮,有毒,就不要乱喷了。”

    “你你你——”

    陈秀珠脸颊黑里透红,涨成猪肝色。

    她在时家见过一次秦北越。

    饭桌上,他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一看就是个实力派,一定是个不善言辞的硬汉。

    刻板印象形成,陈秀珠放开胆子挑衅,自然是笃定秦北越会木讷地自证。

    万万没料到!

    他心毒口毒,反击得又快又猛,完全不顾她是女孩子,半点情面不带留的,就这么贬损她……

    “呜——,你,你不是人!”陈秀珠捂着脸哭了。

    秦北越不仅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冷漠道:“我是不是人,还用得着你搁这儿胡言乱语,组织早有定夺。”

    说着,他眼神冷漠扫射一圈,抱着手臂冷哼。

    “还有——你们这群女人,脑子比我媳妇儿还不好使,新时代了,女性能顶半边天,女同志一样可以开飞机上天,开船下海,也能拿起纺锤上工,怎么,男人回家要傻妻穿袜子,他是手残脚废,还是脑干缺失?”

    “家务活,听清楚,这三字里没规定男女。”

    一番话说得在场女人脸颊一阵青一阵白。

    道理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恪守本分。

    代代如此。

    没想到秦北越竟公然挑战这个年代人人遵守的世俗!

    倒是站在人后的沈莞,心中一阵唏嘘。

    不愧是男主,她未来的丈夫。

    思想超前,有胆魄,有气量挑战时代禁锢……是个好男人……

    眼下……她还享受不了他的好。

    “北越,话糙理不糙,关起门来,两口子的事儿,总归是自个商量着办,既然你心甘情愿承担家务,想必娶了个了不得的爱人,怎么不把人带出来,该不会是见不得人吧?”王桂华施施然道。

    秦北越愿意干家务活儿,是他的自由,嫁他的女人是有福气的。

    可惜鸟,娶的不是她闺女。

    “是啊,你媳妇儿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家里来客,她不用招待的吗?”陈秀珠眼泪还没干透。

    她骑虎难下,不给秦北越爱人个下马威,誓不罢休。

    横竖笑话也被人看了。

    多一次又怎么。

    搞不好等人一上来,她一句话不用说,轻轻松松逆袭。

    锅便甩出去了。

    “听说,他媳妇儿丑得见不了人,看这情形,多半是真的,这么久躲着不见人,一定是不敢出来——”

    哎呦。

    “丑人,你走开啦,踩到我的人参宝宝啦。”

    一道娇而不弱的嗓音响起。

    接着,众人就见一道背影从地上起身,双手插腰间,细若扶柳,纤弱如柳枝的少女,齐耳黑发下,露着修长又白皙的颈脖。

    约莫一米六七的个头,从肩头到臀,每一条线都婉约如玉。

    仅仅背影,便惹得人心头攒动。

    正面得是什么样子?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她身上。

    秦北越扶额。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干好事儿,此刻,她满手是泥,全擦衣服上了,一副小猫生气龇牙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人~~

    秦北越无奈又宠溺地笑笑。

    然后,他顺手泼掉了桶里的脏水,在水池打了干净的。

    “棠棠,你过来,不玩泥了,洗把手。”秦北越朝她招手。

    “不要嘛~~她踩我的崽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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