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病我看不了,炎症太大了,得手术清宫,一般的消炎药没用。得去县里或是市里的大医院做。给你开十片止疼药,够坚持一路的。不能拖,两天之内不手术,会有生命危险。”
给开了止疼片,病情也说了,后果也讲了。
会死是真的,并且她非常善良的帮夏梦隐瞒了腹中有死胎的实情,只说了有炎症。
不是她烂好心。
只要身上穿着白大褂,她就只是大夫,哪怕面前坐着的是仇人,只要她赶让她看, 她就只当是普通患者。
“小洛大夫,你治不了吗?穷棒屯的张婶子不也是肚子疼都晕死过去,你下针扎了几下就好了嘛。”
“那不一样,张婶子是胃上的病,夏同志是子宫的炎症,不是一个治法的。”
“唐文,走吧,我自己去县医院就行,你回去掰苞米吧,别耽误你今天的工。”
过了一会儿,夏梦自己回来了,气色好一点,应该是吃了一次止疼片,“你真的不能治吗?你明明看出来我是什么病了。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怀过孕,我会在农场待不下去的。打胎需要丈夫陪同签字,我打不到人,做不了手术。”
早都偷着去县医院打听过了,当时是以要考县剧团,有演出任务怀孕时间不合适为由问的,县医院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你也说了,我本来是护士,才学的医术不久,我能看出来,不代表我能治。你这个确实是需要手术,把死胎拿出来,再消炎。我没上过手术台,也没有手术的资格。你敢让我治,我也没能力治。咱卫生院也不具备手术的条件。
我劝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再耽误时间,子宫就保不住了。没有子宫是什么结果,你应该知道。”
所以,可别说我不给你治病,我真治不了。
“那你借我二十块钱,我钱不够。”
好理直气壮。
但洛清微给了,回屋拿了二十块钱给她,“尽快还。”
并让夏梦写了欠条,欠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借做何用,算是把把柄捏在手上,不然二十块钱她拿不到。
打发走瘟神最重要,那死胎都发臭了,味道隔着衣服她都能闻到,可快点儿走吧,别赖上她,这女的邪性,给她来个医闹,也烦。
夏梦接了钱转身走了。
不知道她去哪里做的手术,一周之后,唐文来卫生院开消炎药,说她已经出院回知青点了。
夏梦来农场当知青的事儿,洛清微也是出了这事之后才打听的,她比正常他们这一批来的晚了半个月,据说是在县里接受重新审查期间,在心口把相章直接别在肉里表忠心,得到了县里领导的赏识。且复审的结果,她的知青资格没有问题,一切手续合规合法,不存在暗箱操作。
就给按原计划执行,正常到红星农场报到参加劳动。
真是狠人呐。
别针扎肉,生扎,还是在心口上,那是啥位置啊,想想都疼死。
张玉梅的信也到了,她打听过夏梦知青资格的来由,确实是乔爸乔妈看不上她,在乔南迁把人带回家,说要结婚时,两老不同意。夏梦就以知青资格谈条件,送她下乡,她就和乔南迁分手。
乔爸乔妈虽然靠边站了,总还有些老战友,老部下,一个知青资格,还是能办下来的,一句话的事。并不需要什么暗箱操作。
下乡对夏梦来说是难事,是她摆脱父母的阴影的出路,在城里,她得找最苦最累最恶心的工作,时常还要被以各种名目欺负,下乡虽苦,对她来说是解放。
对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谁乐意下乡。
有她顶一个名额,人家巴不得。
就这么着,人是留下了,各得其所。
洛清微心里多了提防,这样的人,心狠,对自己都那么狠,对别人就更能狠得下心,她是想报仇,但不能把自己个儿搭进去,现在,不急,慢慢等机会呗,她等着起。
在卫生院值了一周的班,该下田加班了。
洛清微分到九区,靠着边儿的一片玉米地,用沟渠与百姓家的农田分隔着。隔壁就是金家园子公社的田,玉米收完了,有老人挎着筐捡漏下的玉米。
农场这边抢收,中午不回去,在地头上架大锅做饭,老马叔就在这里掌勺,叫洛清微帮着打下手,烧火,打土豆皮。和几个婶子一起,一人一个勺子,刮土豆皮。
“……长得忒好看了,就是招人。没看那些男知青一个个的魔障似的往那宿舍跑,福利社的鸡蛋都快供不上他们买的,我听她一个屋的小王说,早上鸡蛋水,中午鸡蛋糕,晚上炒鸡蛋,好家伙,娘娘都没人家吃得好……”
婶子们到一块儿,肯定要到八卦的,这不是,不知道谁开始的,就说到躺在宿舍里休养的夏梦。说她如何受欢迎。
“那是,人家连活儿都不干,不就是有点炎症嘛,躺一周了,总有傻子把工分分她一半,那么些愿意给她记工分的,她躺屋里倒是一天挣得比咱多。比不了啊。”
“谁还没点儿炎症了,就她娇惯,我年轻那时候,一来事儿,疼的满地打滚,还不是喝口热水就爬起来,该干啥干啥。人家那一天红糖鸡蛋没断过,我坐月子都没那个待遇。”
“哎哟,你这么一说,该不会真是坐小月子吧?”
“不能吧?听那个送她上卫生院的小唐说,她流血流了一个月都没干净,好像是用的卫生纸不好,感染了还是咋的。怀孕了不能来事儿呀。”
“小洛大夫,你听没听说啥?”
有个婶子问洛清微了。
她就摇头,“当时是我给看的,是有炎症,我治不了啊,咱卫生院没那个条件,不能做内镜,不知道内里具体啥情况,哪敢下手。就让去大医院了。”
当时唐文在场,这个做不了假。
“啥是内镜?”
“就跟b超差不多,把探头放到身体里头去查病。”
“b超不是查男孩女孩的吗?”
“婶儿,b超是看病的,有没有长东西,长了啥东西,都能看,可不只是看男孩女孩的。”
“哦,是这样啊。哎妈,那么老大个玩意儿伸到里头去,那可遭老罪了。”
呃……
这个……
洛清微闭上嘴,她们怎么想怎么是吧,又不是上科普课。
“看看,看看,那不是金家园子老支书家的那个儿,就谁给介绍对象都看不上眼那个,我昨儿个晚上还见着他去送小米儿呢。
八成也是看上了。”
“他们是咋联系上的呢?”
“那有啥不能联系的,附近村子上的人都到咱福利社买东西,碰上也不稀奇。咋说上话的,就不是咱能知道的了,咱要有那本事,还用在这打土豆皮?不早当上娘娘啦?”
婶子们笑起来。
有一个婶子神神秘秘的,“这你们就不知道,人家不是福利社认识的。那谁出院那天我下晌请假早走了一会儿,正好遇上了,是宋成文赶马车送她回的知青院儿。人家早好了。”
“宋家条件多好,这要是成了,多享福。咋还不足性,谁送东西都收呢?这么整,老支书能同意婚事儿?”
“嫂子,这是咱看着宋家条件好,有手艺能挣钱。可再咋滴是农村户口,人家知青是城里来的,能愿意一辈子待农村?没看那些来了七八年的,都熬成老姑娘老光棍了,还多少都不愿意找当地的,宁可单着等回城嘛。”
“啧啧啧,回啥城啊,年年城里的都往乡下来,还指着能回去呢?下来了还能让你再回去?工作能安排过来?我家小姑子那厂子里,说是一个人的活儿现在仨人干,工资都要开不出来了,再回去人?拿啥养活?”
“话是这么说,总有人抱着希望不愿意接受现实呗。”
……
“别唠了,把土豆切了,要下锅了。”
马叔喊了一嗓子,结束了这一场地头儿信息交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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