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家村百里之外,有一片荒山,项梁正狼狈不堪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而他身边,还站着几个蓬头散发的人,这些人一脸凶悍,看起来像是盗贼。
不久前,就是这伙盗贼,把他从囚车中救出来了。
项梁向这伙盗贼拱了拱手:“多谢诸位义士了,将来反秦兴楚,诸位都是大功臣。”
那些盗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
有盗贼说道:“项将军客气了,毕竟我们兄弟,盗用你的名号这么久了。你若死了,我们反而有些束手束脚了。”
项梁沉默了。这些盗贼,果然不简单。
王氏曾经在楚地养了一伙盗贼,专门打着项梁的旗号,打家劫舍,目的就是把项梁逼反。现在项梁被擒,这些盗贼又把自己救出来,显然是经过王氏授意的。
项梁长舒了一口气,问道:“王翦老将军怎么说?”
那些盗贼也没有否认,淡淡的说道:“王老将军说了,他能救的了将军一时,不能救将军一世,将军要反秦,只有一腔勇武还不够,必须要有智慧。”
项梁听得脸色涨红,因为这话说的有点难听,几乎是在骂他没脑子了。
项梁有些不服气,恨恨的说道:“此次,若非槐谷子从中搅局。楚地已为我所有。”
盗贼笑眯眯的说道:“这个,王翦将军自然也是知道的。老将军在咸阳与槐谷子相处日久,自然知道他的本事。老将军说了,不日他就要把槐谷子哄回咸阳城去,到那时候,希望项将军能大展拳脚,莫要再让他失望了。”
项梁冷冷的说道:“放心吧。”
几个盗贼对视了一眼,从马背上拿出来许多金子,摆在了项梁面前:“这些,是王老将军送给项将军的,盼望着将军早日东山再起。”
项梁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辞。
现在的他身无分文,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些钱财,正好用来招兵买马。反正和王翦是合作关系,拿他的钱财也没有什么顾虑。
那几个盗贼又说:“项将军,你若需要我们兄弟在旁边协助,我们也可以留下来。”
项梁摇了摇头:“不必了。我项氏遍布楚地,只要有我出面,几日之内,便可重新拉起一支人马。只要王老将军高抬贵手,不要将项氏一网打尽便可以了。几位义士冒死将我救出来,造反的事,就不敢劳烦你们了。”
项梁不是不想用这些人,而是不敢用这些人。
如果项梁身边有三千项氏子弟,自然欢迎盗贼加入,增强自己的实力。可现在自己是孤身一个,若真的接纳了他们,到时候必定主客易位,自己变成了傀儡。
那些盗贼似乎早就猜到了项梁会这样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了。对了,吴郡城外,有一座白石桥。每隔十日,王老将军会派人在桥上等候。若项将军有什么吩咐,可以派人去联络。”
项梁点头答应了。
这些盗贼给项梁留下了一匹马,然后一甩鞭子,向远处走了。
项梁发现他们的马匹刚健有力,奔跑起来速度都是一样的。他顿时一愣:这些人的马,是军马啊。
紧接着,项梁开始猜测,这些人未必是真正的盗贼,可能是军中的秦兵。
项梁靠着一块石头,默默的思索:王翦为何要把我抓了?又要把我放了?为何要秦兵假扮成盗贼救我?
良久之后,项梁忽然明白过来了。王翦,未必能真正的掌握这十万大军。有一部分将军,应当是来牵制王翦的。
如此说来,自己需要王翦配合,壮大自己。而王翦也需要自己帮他翦除不听话的将领?若那些有异心的将领都死了,这十万大军,不就是王翦一个人说了算吗?
项梁想到这里,嘿嘿笑起来了,他觉得和王翦的合作,内容越来越丰富了。
招兵买马,重整旗鼓。项梁从地上爬起来,收起了金子,打马向远方奔去了。
…………
吴郡城。现在李信与王翦合兵一处,都驻扎在这里。
李水和李信正站在庭院中晒太阳,而他们面前,是一脸悲愤的吴刚:“项梁被十万大军擒住,装在囚车中,送往咸阳,路上竟然被劫走了?竟然被盗贼劫走了?大秦的虎狼之师,何时如此不堪一击了?”
吴刚拱了拱手,说道:“谪仙大人,李大将军。在下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啊。”
李水冲吴刚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有可能关心则乱。这件事,要冷静的想一想。或许,当真是押送囚犯的秦兵太无能呢?”
李信也说道:“是啊。王翦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故意放走项梁吧?”
吴刚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种事,他自己也不大相信。
李水两眼望天,好一会又说:“不过,项梁逃走了,对王翦来说,确实比较有利啊。”
他想了想,扭头对吴刚说:“你留在楚地,继续追击项梁吧。在追击项梁之余,要广泛收集情报。看看王翦在做什么,王恒在做什么。王翦手下的士卒在做什么。每隔五日将搜集来的东西写在纸上,遣人送往咸阳。”
李信说道:“我带来的三千人马,个个身手不凡,为人机警,就调拨给你使用。你带着他们,在楚地好好作为一番。”
李水又从怀中拿出来望远镜,递给吴刚:“此物名曰仙目。俗称望远镜。这镜片是精心打磨而成,可以看到数里之外。便于发现敌踪,你留下吧。”
吴刚感激涕零。
等吴刚走了之后,李信对李水说道:“槐兄,楚乱已经算是平定了,我们该回去了。”
李水嗯了一声:“伏尧公子几次来信,催我回去,似乎咸阳城中有事。反正我们这三千人,目的乃是救出会稽王,如今事情已经办妥,回去复命领赏吧。”
两人正商量着,有个小卒跑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二位大人,王翦老将军有请。”
一听说王翦有请,李水和李信的脸上,都露出神秘的微笑来。
等两个人到了王翦居住的宅院中,发现这里只有王翦和王恒祖孙二人。
王翦冲他们两个虚情假意的笑着:“楚地一行,二位功不可没啊。今日我摆下酒宴,为二位庆功。”
李信摆了摆手。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论起功不可没,我们比不了王老将军啊。”
王翦捋了捋胡须,有些开心,觉得今天的气氛还算融洽,于是多说了一句:“二位千里驰援,救出会稽王,很了不得啊。”
李信说道:“王老将军十万大军夜战项梁,也足以名垂青史啊。”
王翦的脸顿时拉下来了。
结果旁边的李水还在补刀:“虽然项梁又被一伙盗贼救走了。可王老将军,毕竟曾经抓到过他。”
李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精辟。”
王翦脸色铁青,语气有些生冷的说道:“请二位入席吧。”
李水和李信坐下了。李信闻了闻几案上的美酒,忍不住给自己灌了一杯。而李水一直在鼓捣一个木头盒子,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王翦坐在主位上,心中很是恼火:老夫官职比你们高,年龄比你们大,就算论辈分,也应该对我恭恭敬敬。可这两个人,一人自顾饮酒,一人低着头不知摆弄什么,真是无礼之极。
王恒干笑了一声,主动站起来,说道:“我敬二位大人一杯。”
李信和李水漫不经心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了,自己做自己的事。
王翦憋着一口气,淡淡的说道:“今日请二位过来,是商议班师回朝之事。”
李信抬起头来,极为惊讶的说道:“王老将军,又把项梁抓到了?”
李水在旁边赞道:“李兄,你这个‘又’字,用的极为传神啊。一句话帮着王老将军请了两次功,妙不可言。”
李信拱了拱手:“槐兄过奖了。李某只是无心之语,被槐兄这么一解,倒有些意思了。”
王翦差点把几案给掀了:这两个无耻之徒,互相吹捧,分明是在嘲讽老夫。
好在旁边有王恒,他笑眯眯的说道:“两位大人误会了,项梁尚未抓到。不过,如今有祖父的十万大军在这里,要抓到项梁,应当不难。”
李水眯了眯眼睛:“不难?”
王恒点了点头:“必定不难。”
李信喝了一口酒:“不过……十万大军,抓项梁一人,是不是有些……”
李水摆了摆手:“李兄,你忘了?项梁有三头六臂,万夫不当之勇。十万大军抓他,堪堪能勉强做到而已。人数再少了,反而容易被项梁斩杀。”
王翦冷冷的说道:“谪仙多虑了。真要找到了项梁,人便也够了。难就难在,如何将他找出来。”
“楚地一向不安稳,户籍混乱,民多从贼。老夫这十万大军,是要分驻各郡县,整理户籍,教授律令,稳定四方的。等老夫回咸阳的时候,这楚地要安安稳稳,如同关中一般。”
“若户籍清楚了,这项梁自然无所遁形。故而,二位请回吧。这些微末的杂物,用不着这许多人。二位在咸阳城,想必还有其他大事要做。”
李水哦了一声:“王老将军的意思是,楚地不会再有大乱了,我和李将军回去,无妨?”
王翦有点生气: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楚地安定,全是你们俩在此镇守的功劳?
他憋着一口气说道:“不会有大乱了,二位放心还朝吧。”
李水笑嘻嘻的把盒子抱起来:“有了王老将军的这个保证,本仙就放心了。老将军,刚才你的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若将来楚地乱起来,那可就……嘿嘿。”
王翦嚯的一声站起来,指着李水喝道:“你……”
李水笑眯眯的说:“没错,这几日我命匠人加紧研制,做出来了一台留声机。”
王翦恨得牙根痒痒:这人莫非有病?来楚地平乱,做什么留声机?
王恒也叹了口气,心想:谪仙此人,真是让人痛恨啊。厚颜无耻倒也罢了,而且弄出来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这留声机一出现,大伙连话都不敢说了。
李水和李信走了。
王翦长叹了一口气:好像被槐谷子抓到把柄了啊。若将来楚地乱了,他便有话可说。可楚地不乱,如何壮大王氏?
最后王翦咬了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楚地,还是要乱,不仅要乱,而且要大乱。
想到这里,他扭头问王恒:“吴郡城外的白石桥,可安排好人了?”
王恒说道:“祖父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每隔十日,便与项梁接触一次。如今槐谷子走了,我们便可以在楚地大展拳脚了。”
王翦点了点头。
…………
项羽等人带着宋娥,几乎是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咸阳附近。
这一路上,项羽虽然有商贩的验传,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的走夜路,并且避开了大的城镇。
只是买干粮的时候,派人往村镇中去一趟,平日里就在荒野中露宿。
好容易看到咸阳城了,那些墨者有些害怕,说什么也不敢靠近了。
项羽有些鄙视的看着他们,心想:如今槐谷子不在咸阳城,尔等何必畏之如虎?真是丢人。
不过这些墨者执意要走,项羽也没有强留,给了些钱财,让他们离开了。
入城前,项梁一伙人把马匹都放走了。毕竟这其中有军马,一旦被发现,那就再也说不清了。
随后,项羽又选了一名老实可靠的项氏子弟,名叫项献。由他陪着宋娥去谪仙楼,看看王老实是否知恩图报。
至于项羽几个人,他们自称去的人太多,容易引起王老实的反感,因此打算明日在赴谪仙楼。
等宋娥和项献走了之后。项庄低声说:“羽将军的意思是……”
项羽低声说道:“你们去打探一番,看我父亲在咸阳城何处。一别数月,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此事一定要隐蔽。我等是楚地来的反贼,万万不能令人怀疑,牵连到父亲。”
项庄应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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