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腾仰天长叹,心中闷闷不乐,总觉得最近智商有点不够用。
先是稀里糊涂,被李水利用,做了他对付赵高的棋子。可是这种利用,光明正大,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然后呢?赵高想要找人顶罪。这个自己也默许了。否则的话,怎么容许王坝进门的时候,对赵九说出那番话?
可是赵高是怎么对自己的?
赵九自尽,可以理解,毕竟是赵府中的老奴,经受不住拷打,招出来了赵成,心中有些愧疚,自尽也正常。
可是王坝,为什么要自尽?那一定是赵高安排的。不是威逼就是利诱。
赵腾心中感慨:“我给赵高行了方便,赵高却如此待我。此人,不可深交啊。”
现在赵腾手中有两份口供,都是赵九的。
其中一份,说幕后主使是赵成。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能查到赵高。无论是不是可以扳倒赵高,今日这口恶气是可以出了。
另一份口供,说幕后主使是王坝。现在王坝已死,这件事可以了结了。
赵腾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二份口供,在王坝这里了结。
他是讨厌赵高,但是也不想跟赵高死斗。更何况,赵九已死,一切死无对证,现在去查赵成,没有任何成果,只能惹来一身骚。
人在官场,往往是要受些委屈的。不要紧,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腾安慰了自己一会,就吩咐属官,说道:“去禀报陛下,就说幕后主使是王坝,赵九是从犯。赵成与此事无关,系被人诬告。”
属官答应了一声,然后又低声问道:“王坝与赵九已死,这个……”
赵腾淡淡的说道:“陛下不问,就不必说。想来陛下也懒得问。”
属官顿时了然,急匆匆地走了。
赵腾吩咐完了之后,一回头,看见李水和李信站在他身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赵腾吓了一跳,问道:“你们二位,是何时来的?”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来了有一会了。见赵大人在秉公执法,因此不敢打扰。”
赵腾恼火的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缩了缩脖子,心想:“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拼命将这两人挡在外面。”
好在李水没有纠缠赵腾断案的事,他笑眯眯的说道:“赵大人,我有一个建议。”
赵腾问道:“什么建议?”
李水说道:“如今凶手勉强算是抓住了。可是这抓捕过程,不可谓不曲折啊。尤其是诸位朝臣家中,仆役丫鬟多不胜数,又不入户籍,追查起来,麻烦的很。不如趁此机会,清查各府人口,登记造册,如何?”
赵腾微微一愣,觉得李水似乎提了一个好建议。借着这件事,给各府登记造册,不仅可以加强咸阳城的管理,而且可以提高自己的权威。
不过,赵腾有些犹豫的说道:“只是,朝中各位大臣,恐怕会反对吧?”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如今除了我和李信,谁知道你查出真凶了?十日之期还没有到。赵大人趁着这个机会,赶快作为一番吧。”
赵腾点了点头,马上召集了一批人手,去各家各户登记。
李水和李信自告奋勇,领了一队人马,兴冲冲的向淳于越府中去了。
赵腾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有点纳闷的想:“听说李信乃淳于越内弟,看起来不像啊……”
…………
嬴政书房,赵高的膝盖已经有些酸疼了。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赵高微微抬起头来,偷眼看了看,发现这人是自宫外而来,看其衣衫,像是内史的人。
赵高心中了然,看来赵腾案子,已经查清楚了。
片刻之后,那位内使的官员急匆匆地走了。而有一个小宦官对赵高说道:“赵大人,陛下召你觐见。”
赵高答应了一声,缓缓地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进了书房。
季明站在嬴政身边,看见赵高一瘸一拐的进来,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之感:“赵大人的腿,也瘸了吗?”
嬴政看着赵高,淡淡的问道:“马凌暑被杀一事,已经有了结果,你可知道?”
赵高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不知。”
嬴政又问:“你若不知,为何跪在外面?”
赵高说道:“听说奴婢胞弟的管家,参与了此事。因此奴婢特来请罪。”
嬴政呵呵笑了一声:“你胞弟的管家做了事,你却来请罪。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赵高说道:“奴婢做了这个官,每日战战兢兢,唯恐有所纰漏。让陛下失望。今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犯了事,可也是奴婢御下不严之故。因此奴婢来请罪,也是理所应当。”
嬴政问道:“你认为,王坝此人如何?”
赵高一脸茫然:“王坝?”
嬴政笑道:“你不识得此人?”
赵高犹豫着说道:“似乎是某位朝臣,不过奴婢与他并无深交,不太熟悉。”
赵高脸上的茫然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怎么认识王坝。
嬴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罢了,此事揭过不提。朕招你进来,是有另外的事问你。”
“自从槐谷子入宫以来,有不少人诋毁他,寻找他的罪状。你以为槐谷子此人,如何?”
赵高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婢与槐谷子不甚熟悉,不太了解他。不过朝臣们众口一词,说槐谷子不好。或许,自有他们的道理。”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你与槐谷子同朝为官,朝议上也见过几次了。总有些看法吧。但说无妨。”
赵高说道:“从礼仪上讲,槐谷子有些粗鄙无礼,一言不合,便要打人耳光。从朝廷上讲,他与百官似乎也不太和睦。从百姓上讲,听说不久前,此人将咸阳城附近的牛马,收购一空。只为了嬴一个赌约,让百姓付出十倍的努力去耕田。这实在是……唉。”
嬴政说道:“如此一来,你也觉得槐谷子是朝中妖人了?也觉得槐谷子该杀了?”
赵高连连摇头:“不,奴婢非但觉得槐谷子不该杀,反而应该重用。”
嬴政奇道:“这是为何?”
赵高说道:“只因为槐谷子可以炼出让陛下长生不老的仙丹。只要他能炼出仙丹,纵然有千般不好,也可以抵消了。陛下不必听那些朝臣的非议,日后再有人指责槐谷子,奴婢愿意挡在前面,替槐谷子遮掩。只要他早日炼出仙丹,让陛下长生,奴婢就算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
赵高说到激动处,眼圈已经红了。
嬴政听得感动不已。
季明在旁边都听傻了:“怪不得赵高深受陛下信任啊。原来还能用这种方式表忠心?我若学会了,怎么会成天挨打?”
一时间,季明心思起伏,难以抑制。
嬴政忽然问季明:“近日槐谷子在做什么?”
季明一愣,心想:“槐谷子在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季明老老实实的说道:“奴婢不知。”
嬴政一脸古怪的说道:“你对宫外的消息,不是一向灵通的很吗?”
季明不敢回答。
嬴政对季明说道:“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商君别院一趟,替朕问问槐谷子,仙丹炼得怎么样了。”
季明刚要答应。嬴政忽然说道:“罢了,朕亲自去看看吧,免得你再闹出来酒中妖精的笑话。”
季明想哭。
赵高一听说皇帝亲自前往商君别院,顿时激动不已。
李水最近在干什么,他其实一直在关注。他敢肯定,李水绝对没有炼丹。如此一来,皇帝只要来个突然袭击,李水必定露馅。
赵高心中大乐,马上自告奋勇,组织车驾,侍奉嬴政去商君别院。
时间不长,嬴政带着数千护卫,浩浩荡荡的向商君别院出发了。赵高亲自驾车,片刻之后,已经看到了商君别院。
他心里很激动,想象着嬴政对李水不满的样子。赵高心里乐开了花。
…………
淳于越府中,所有人都被叫了出来。由一个小官吏登记造册。
淳于越很不情愿。但是听说咸阳城所有大户都要如此。又听说,是为了捉拿刺客。日后凡是不在名册上的人,都要当作逃犯。
于是淳于越就姑妄听之了。
李水和李信藏在人群中,李水小声对李信说道:“过一会,竹儿一旦现身,我们抢了就跑。打马出城,直奔商君别院。”
李信小声问:“商君别院,挡得住追兵吗?若这个竹儿真的那么重要,淳于越一定会追赶的。”
李水嘿嘿一笑,说道:“放心。上次刺客走了之后。我痛定思痛,在别院里面挖了不少地道。到时候将这丫头随便一藏,保证淳于越找不到。”
李信点了点头。
这时候,竹儿终于出来了。
起初的时候,她并不愿意入什么名册。但是转念一想,入了这个名册,等于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而且是官府承认的。
从此以后,那些人想要找到她,想要杀她,可就难上加难了。
于是竹儿兴冲冲的来了。
负责登记的小官吏看见竹儿之后,眼前一亮,问道:“这位姑娘,你的姓名、年龄、祖籍,都跟我说一下。”
竹儿正要开口。忽然人群中一声大喝,将众人下了个半死。紧接着,李水和李信就张牙舞爪的冲出来了。
竹儿吓得花容失色,怎么这两个家伙也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李信已经一把将她扛在肩上,一溜烟向门外跑去了。
等淳于越回过神来,带着家丁追赶的时候,只看见两个马屁股。
李水和李信,已经快要跑到城门处了。
淳于越大怒:“备马,备马,立刻将人给我追回来。”
李水和李信兴奋至极,在竹儿的尖叫声中,骑着快马,直接闯出了城门。
商君别院距离咸阳城,不过一刻钟的距离。如果骑马的话,速度就更快了。
李水远远的看着那片房屋,心中乐开了花。
当然,他如果知道嬴政正在商君别院参观,恐怕就不这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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