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转身,长明心中的期待却化为灰烬。

    许是人潮拥挤,她将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轻哄。

    这人根本不是荔淳,方才跑得太急,长明根本没注意到她手里还牵着一个孩子。

    他又问道:

    “不对,这件衣裳是裴府绣娘所出,世界上绝不会有第二件一模一样的,你这衣裳哪来的?说!”

    那妇人望向他,一脸不耐道:

    “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船上一个姑娘卖给我的,怎么了吗?”

    “那姑娘人呢?”

    长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追问下去。

    “她好像说要坐到前头的渡口再下船来着,如今自然是在船上咯。”

    妇人说着,余光瞧见一旁的人潮中走到两个不打眼的民妇正往船下走,又急忙道:

    “哦,对了,她说她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怕不就是你们在追她吧?小郎君,你可否和我说说,她究竟是做了……”

    长明哪还有心思理会她,让附近的官差继续在这头搜,自己则又带了七八人往船上去。

    那妇人心满意足地抱着孩子离去,在经过一处拐角时,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两个打扮得灰头土脸的民妇。

    随后,功成身退。

    —————————

    县丞已然派人去和这商船的主家柳老爷吩咐过了,这船将会在码头停靠一个时辰左右。

    主要的搜查人力此刻皆汇聚到船上,半个时辰后,众人几乎是将整条船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连谢栀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长明急得屁股快烧着了,在原地跳脚,声音都变了样:

    “完了完了!人到底跑哪去了!世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完了完了!”

    一旁跟着他上来的当地县丞也不知如何是好,大眼瞪小眼地在原地站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让人将他扶下去。

    长明边往下走,边骂道:

    “果真是随了她父亲!她父亲能犯下那样的事,她这个做女儿的也不遑多让!气死了!”

    ……

    一勾新月破黄昏,万点明星光晕。

    此时,两个民妇打扮的少女背着包袱,顺着下船的人潮越走越远,直至走到坊市之中,望着四周热闹的集市,一身形略高大的少女问:

    “姑娘,您说那卖假公验的人究竟在哪呢?”

    “别急,那酒肆的老板不是告诉了咱们具体地方嘛,咱们先问问路。”

    “好。”

    谢栀边走,边温声朝翠圆道:

    “等拿到假公验,我再给你些盘缠,你用那个乘船回家去吧,到了家里,自然就有自个儿的户籍了。”

    谢栀说着,双眼敏锐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嗯,多谢姑娘,那姑娘您呢,接下来要去哪?”

    翠圆说完,望向身旁的女子,只见她一袭素衣,脸上虽涂着黄粉,但眉梢温婉,睫羽轻颤,一对星眸流转,灿若繁星,少了些初见时的哀婉,眼中尽是对未来的期许。

    谢栀背着包袱,略微佝偻着背,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还有身后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语气飘渺:

    “去哪儿都行,只是不在京城,也不会在交河城了。”

    没多久,两人便隐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寻不见踪迹,只有那广阔的运河水,依旧奔流不息。

    锦水汤汤,与君长绝。

    裴大人,永别了。

    —————————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裴渡领着大队人马,疾驰在鲜有人至的官道之上,从清澈如洗的湖边进了连绵不断的群山,从茂密的树林奔向无垠的旷野。

    又过十几日,眼前景色渐渐开阔,雪山、草原还有骏马一一映现在众人眼前,大部队终于在四月初一这天,抵达了安西大都护府驻地———关河城。

    长明派的人腿脚虽快,但到底也比不上裴渡的精兵强干,这般一路追来,消息传到时,裴渡已然到了城中三日有余。

    ……

    这日五更天,裴渡照常起身,准备出去练剑时,瞥见一旁耳房中堆积的箱笼。

    这些皆是他的行装,因着初来城内便被俗事缠身,裴渡又不喜下人替他做这些事,便皆放在了此处。

    他脚步一转,从里头翻出一个做了标识的锦盒,拿到桌前打开。

    盒中是已然修缮好的兔儿灯,换了上好的珍珠,还有宫中司珍房常用的银线,通体洁白,莹润生光,就算此刻里头没点上灯,也璀璨不可方物。

    裴渡拿起那灯,仔仔细细地挂在床头,顺手理着上头的流苏。

    一路都藏在箱底没拿出来,便是想等小姑娘到了,给她一个惊喜。

    算算时日,那小祖宗也该到了。

    望着眼前的兔儿灯,他向来冷厉的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有侍从端来膳食,裴渡略一望去,皆是肉干,羊奶,还有馕之类的地方佳肴。

    裴渡走到案前坐下默默用饭,他自个儿对膳食要求不高,但这到底与家中常吃的精细小菜不同,不知她吃不吃的惯。

    若是吃不惯,也不知接下来的一年里,她要怎么过。

    正想着,就见外头进来一身着甲胄的侍卫,通报道:

    “大都护,急报!南边来的急报!”

    “南边?”

    裴渡一怔,西戎的方向应在北边才是。

    “是您之前留在南边的部下来了,说有急事禀报!”

    人送到了?

    裴渡立马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往外走,没注意一旁侍卫面上划过的不对劲。

    他快步走到院中,便见两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进来道:

    “世子,世子,不好了,荔淳姑娘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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