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河看着杜立秋那倔犟而又兴奋的大饼脸,险些落下泪来。

    上辈子,杜立秋到死那天给自己捎话的时候,都心心念念这次未成行的猎熊之旅。

    他说,如果那次去开了仓,猎了熊,以唐河的能耐和脑袋瓜,可能他的生活会变得不一样。

    在他的眼里,唐河就是天底下顶聪明的人。

    可是自己终究了是负了发小的期望。

    杜立秋背着大筐子,不许唐河拿任何东西,我只是傻,又没傻透了腔,猎熊你是主力呢,得留着体力才行。

    山中行了一整天,深入到老林大山中,天都快黑透了,气温急剧下降,足有零下三十多度。

    两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这种地方,风吹落雪,形成的雪壳子特别的瓷实,有的地方甚至能厚达十几米,人、兽在上面行走都不会塌陷,甚至轻点的车子都可以通行。

    拿出短把铁锹挖了个雪窝子,拖一株枯树过来,剁吧剁吧在洞口处点了,杜立秋拿出拿出几个杂粮馒头,一掰两半,中间夹上卜留克咸菜,放到火上烤了。

    唐河狠狠地咬上一口,麦香和玉米面的香气,还有咸菜炒过后的咸鲜味混和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轻哼声。

    草,真特么的香,真特么的得劲啊。

    唐河神情一阵恍惚。

    这年头,大家都挺穷了,可是穷法不一样。

    大兴安岭山区,听起来好像是个穷山沟,可是山里跟山里,是不一样的。

    其它地方的山里,种地是论分算的。

    可是大兴安岭不一样,为啥?因为在广义上,它属于东北,横跨黑龙西部、蒙省东部,光一个蒙省,就跨了几个时区。

    最让其它地区小伙伴无法理解的是,明明是山沟里,明明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好像生活在这里的人饿死都不奇怪。

    可问题是,这里的大山巍峨雄峻,透露着一股豪迈的大气,就山与山之间的山谷都极为宽广,它就不叫山谷,它叫草甸子。

    唐河见过最小的草甸子,宽三公里,长达十余公里,其实相当于一片草原,或者你说沼泽也行,这里的草绿得发黑。

    因为,这地下是深达一两米的肥沃黑土层,开垦出来的大片农田,是按晌这个单位计算的。

    在穷困的日子里,农民一年到头手上没余钱,但是,饿不死,真的很重要。

    还有一点更重要,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动荡,引起多大的洪流,到了这里,都散得差不多了。

    结果就是这里无论干啥都比外界慢一步,这都83年了,开春才分地,生产队半解散。

    在这个普遍穷困的计划经济时代,来自五湖四海的贫民百姓,爬冰卧雪,驱虎逐豹,垦田农耕,短短十二个字,两代人历尽艰辛,在一片莽莽原始森林中,创下了国内最大的林业局之一,每个镇都是一个林业分局,铁路、公路通到每一个镇子、乡村,一直延伸到莽莽群山中的林场。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不再需要它了。

    哪怕在国家、人民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的。

    雪窝子与篝火还有厚实的棉袄大衣加毡疙瘩靴,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唐河昏沉沉的一夜睡得格外的香,人都睡通透了。

    杜立秋带着寒气晃动着的篝火从外头钻了进来,一边哈着寒气一边说:“唐儿,那个仓子就在河边不远的老伏松边上,咱咋整啊?”

    唐河搓搓脸,狠狠地啃了口窝头:“咋整?硬整!玛了,有枪就好了!”

    唐河跟杜立秋离开雪窝子,趟着齐膝的雪到了河沿处,数十米外,倒伏的老松树下有个大坑洞,树干上挂着白霜,这黑瞎子不是一般的懒啊,过冬的仓子都找得这么随意。

    唐河带着杜立秋,在附近砍了几棵小腿粗的松木杆,去了枝杈,前头削尖。

    杜立秋抄了一根松木杆虎吵吵地就要上,被唐河一把拽了回来。

    “你忙个毛,准备好,黑瞎子冒头就卡它脖子。”

    “嗯呐,听唐儿的!”杜立秋虎着一张脸郑重地点头。

    唐河拿出一串鞭炮点了,扔到了地洞里头,然后赶紧抄起了一根松木杆。

    噼里啪炸的鞭炮炸响声在地洞里响起,正冬眠的黑瞎子被惊醒,炸响还有硝烟让黑瞎子嘶吼着从洞里向外爬。

    黑漆漆的大脑袋刚冒出头来,唐河厉吼一声,松木杆斜插了过去。

    杜立秋嗷嗷地叫着,也把松木杆扎了过去。

    两根大根粗的松木杆交叉子,别住了黑熊的大脑袋,唐河抄起斧子就要上去给它来个当头一斧。

    可是,看到那个恨不能有半人大小的熊头,还有脖子下方若隐若现的半月状的白毛,唐河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声。

    “草,不是黑瞎子,是人熊!”

    唐河怪叫了一声,上辈子没来留了一条活路,这辈子,直接奔死路来了。

    这玩意还有一个名字,叫棕熊,体型是普通黑瞎子的两倍大,体重轻松突破一千斤。

    嗷的一声厉吼,硕大的熊掌一甩,哗啦一声,两根卡在熊脖子处的松木杆像脆皮一样碎裂,庞大的棕熊从地洞中一跃而出,硕大的熊掌挟着风雷般的呼啸声向唐河拍了过来。

    唐河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完犊子了!”

    唐河被人狠拽了一把,一个屁墩摔在地上,棕熊这一巴掌拍了个空。

    可是尖爪从身前掠过,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玩意,挨上死,碰上亡啊。

    一股巨力袭来,却是杜立秋拽着他的衣领往后拖,嗷嗷地大叫道:“唐儿,逃命去吧!”

    扑通,两人连滚带爬,一齐摔到了冰冷的河里。

    大河结冰一两米厚,但是激流的地方,终年不结冰,泛着白腾腾的雾水,但是这温度,真特么的酸爽啊。

    刺骨的冰寒让唐河打了一个冷颤,四肢像过了电似的瞬间僵得溜直,身上更像是有无数的钢针在攒刺一样,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摔河里,还逃你玛了个逼的命啊,相比还是死在熊爪下舒坦啊。

    “嗷……忽通……”

    沉闷的轰鸣声中,千多斤重的大棕熊也跟着跃进了河水里,怒吼着奔着他们来了。

    “我草啊!”

    唐河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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