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河起了个早,李淑华阴沉着脸,给了准备好了馒头、厨菜,还有一罐子酱好的野猪肉。

    “妈,你真好,我爱你!”唐河说着,搂着李淑华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唐河一声爱你,还亲了这么一口,顿时让李淑华全身汗毛乍竖,不自在到了极点。

    李淑华勃然大怒,抡起大勺虚晃一下,“给我滚犊子,大早上的整什么西洋景,你就是欠揍!”

    唐河挨了两勺子,这才舒坦了,心满意足地出门喂狗。

    丑了吧叽的虎子咣吃咣哧地吃完食,拉撒也解决完了,杜立秋也背着大筐来了。

    唐河用麻袋把枪卷好放到筐里,刚刚出门,李淑华拎着勺子追了出来。

    “小心点,别虎抄抄的往上冲,不行咱就回来!”

    杜立秋一瞪眼珠子,憨了吧叉地说:“那不行,今天这头熊,必须给它猎回来,我还等着卖了钱,好摸严……”

    唐河一把将杜立秋后面的话捂了回去,“妈,放心吧,就是去看看,估计那头黑瞎子早跑没影了。”

    唐河拽着杜立秋出了门,上去给了他一脚,“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别一天天的冒虎气,给我妈整急眼了,以后咱俩再也打不了猎了。”

    “行行行,我闭嘴总行了吧!”

    两人到了大道边上,捂着狗皮帽子,顶着早上的寒风等着汽车队的车。

    虽说正月过完了,可是对于大兴安岭地区来说,冬季才过去一半,一早一晚正是冷的时候,没一会功夫,狗皮帽子上的皮毛上,已经挂满了寒霜,两人的眼眉、睫毛上也是白色的霜气。

    两人冻得嘚呵的,虎子蜷在他们的脚边上,把狗嘴塞在后腿中保暖。

    “滴滴,叭叭!”

    车喇叭声响起,一辆蓝色的大解放忽忽地开了过来,到了跟前哧哧地打着出溜滑停了下来,一个圆脸大汉探头问道:“是唐河不?”

    “是,我姨夫跟你说啦!”

    “说啦,拉你们去77伐区!”

    唐河和杜立秋赶紧拉门上车,把虎子也拽了上去。

    唐河见面二话不说,先递了一盒阿诗玛过去,原本还挺不情愿的圆脸司机,立刻就热情了起来。

    这年头开车可是专业级的技能,不管到哪都贼吃香。

    而且这年头的车,也不是谁都能开的,不但要会开车,还要会修车,因为它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操作也极其复杂,而且方向盘没有助力,抡方向盘也是个力气活。

    一路上说着77伐区伐出黑瞎子的事儿,特别是还造成了一死一伤的事故,更是大谈特谈。

    受伤的那个送到齐市治伤,林业局给报销,而且啥时候上班都行,不来上班也行,工资奖金照发。

    被黑瞎子拍死的那个,林业局给了一笔钱,然后让家里的孩子接班,接班不说,还是直接到林业局做办公室。

    不过有个问题,就是死的那个,除了一儿,还有一女,给儿子安排了,女儿不干,天天去林业局闹。

    听说林业局的领导准备安排她去筷子厂上班。

    最终的结果就是,事故不上报,在林文镇林业局内部解决。

    司机还很羡慕地说,死的那个没白死,给儿女都捞着了好处。

    后世的人可能不太理解,但是这个年头,死了自己一个人,儿女双职工,生老病死国家一管到底,是真的值了。

    大解放沿着林业公路,一直向北,一路扎进了深山里头,大雪覆山,乌黑的树枝虬结盘错,好像进入了另一个蛮荒世界似的。

    大解放停在楞场,一大片空地上,堆放着一堆堆的大原木。

    由原木支起了塔吊,粗大的钢丝绳,原木铺成的滑道,还有远处一片片用来临时住宿的毛毡帐蓬,冒着阵阵炊烟,形成粗犷而又原始的工业美。

    轰隆隆,吱嘎嘎,哗啦啦。

    远处钻过来一台钢铁巨兽,一辆爬山虎冒着黑烟,拖拽着原木,覆带辗着雪地,吱吱嘎嘎地驶来。

    这玩意用的是56式坦克的底盘,从山脚下将原木转运过来。

    圆脸司机打了个招呼,唐河他们又上了爬山虎,吱吱嘎嘎地又到了山脚下。

    山坡的林子里,一阵阵的呼喝声中,一个汉子牵着一头老黄牛,老黄牛拖着一个大爬犁,拖拽着两根原木,借着地势和冰雪,将原木从山里再转运出来,这个活就是附近农民冬天干的倒套子。

    当那汉子走近了,将狗皮帽子一摘,汗气缭绕中,一张红通通的圆脸膛。

    “二哥,你啥时候来的?”

    “前天就来了,小河你来干啥?”

    是村里的王老二,跟自家关系很好。

    “这不是伐出个黑瞎子嘛,我来看看!”

    王老二一边卸着原木一边笑道:“那你来晚了,老七和自新昨天就来啦,这会已经带着狗进山找黑瞎子去了。”

    唐河大惊,这两个二逼,一把小口径,一只野猪就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狗都死了一条,居然还敢来照量黑瞎子,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啊。

    “二哥,你就担心啊!”

    王老二叹了口气,“老七猪腰子正,不知从哪又借了支56半,我哪说得了他啊,你俩还上山不?”

    “上啊!”

    唐河和杜立秋上了爬犁,老黄牛晃晃悠悠地,拖着爬犁,沿着山道向半山坡上爬去。

    路上,还有其它人赶紧牛马,拖着原木往下走,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农民,熟头熟脑地打着招呼。

    只是看大家干活,都没什么精神头,有点磨洋工的意思。

    也是,现在上山倒套子,用的都是生产队的牛马,挣的是工分,落不下几个钱。

    开春要分田到户,牛马抓阉归个人,明年再干活,可就都落到自己兜里啦。

    时代在巨变中,生产任务被耽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且忍过这一年吧。

    莽莽原林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片帐蓬,这是倒套子的农民们住的地方,一进屋一股混杂着脚臭、汗臭、饭菜等等味道的热气扑面而来。

    硕大的帐蓬中间,铁炉子里还烧着火,一些大木头结子压着炉子,但是松木油脂厚,依旧烧得很旺。

    身在林区,还差这点木头烧了,要不是看木头结子抗烧,一般都不乐意烧,不够顺溜。

    赶上晌午头,不少人都回来吃饭休息,唐河叔叔大爷大哥地喊了一圈,听到他来猎熊,又是一通热闹。

    吃完了饭,喝了点茶水,唐河跟着众人,坐着爬犁向采伐区走去。

    “顺山倒喽!”

    油锯的轰鸣声停止,豪迈的呼喝声中,一人环抱的巨大落叶松,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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