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老泪纵横,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他们对他这个年纪和自己大儿子一样的年轻人磕头。

    他端坐着,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不露心中波澜,他喊人扶起两位老人家,给了银子,送他们出去。

    百姓所求甚少,只求太平而已,这也是他金玉郎此生所求,求一个太平盛世,求没有饥荒、没有战乱,求百姓安乐。

    “那些书都看完了?”

    凤药想到那幅画,心中一热,看向玉郎,“大人怎么知道我爱读话本子?”

    “在青石镇时偶尔得知,我记得那时你读的是一个女郎等待爱人变做了艳鬼,整日里找男人复仇。”

    凤药笑弯了腰,点头称是,“是了,那故事我读哭了,那女子终于复了仇。”

    “金大人的书都是正经书,我建议你也偶尔放松一下。”

    玉郎并没有笑而是转头看着她,一派严肃,“情情爱爱不是金某所求。”

    “情情爱爱虽不是人终生所求,也如菜中的盐一样,没了这些,生活不会无味吗?”

    凤药大着胆子,第一次与男子讨论这样的话题,可玉郎却没接话。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寻了壶,烧水烹茶。

    两人一时都没做声,她从怀中拿出那本被包得仔细的账册交给玉郎。

    水发出细小气泡碎裂的声音,玉郎方缓缓说道,“有些人……饭都吃不上,哪里顾得上有没有盐。”

    “可日子总有好起来的那天,总有吃得饱的那天,人不会总吃树皮草根,总嚼观音土。”

    凤药低头沏茶,“我吃过土,却没想过自己会一直吃那些东西。人总得抱着希望活。”

    玉郎接过她递来的茶,拿在手中,他低着头,高大的身影半明半暗,凤药总觉得他周身笼罩了一层哀伤。

    “若你身处绝境呢?以为自己明天就会死去。可还会想着盐不盐的事?”

    他一仰头将茶饮下,一同饮下的还有他下的某种决心。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外面突然传过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本来很暗的书房也被外面突然出现的火把照亮。

    一个身着甲胄的卫兵跑进来,单腿跪下,“爷,半里外有很多骑兵向我们这里来,哨兵没发信号。”

    玉郎一下站起身,冷静地对凤药说,“你先离开这里,别从主路走。快点,明天我会让青连与你联系。”

    “不必担心我。”

    凤药想问什么,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黑马边上,将自己黑色大氅脱下为她披好,双后放她腰间不由分说用力一举,将她举起,口中道,“上马。”

    凤药只觉一双大手坚定而有力,温度透过衣衫传到身上,带着无限力量。

    不管有什么样的危险,只要玉郎在身边,她从来没怕过。

    玉郎看出她不想离开,低声说,“你走了我才不会分心。”

    凤药知他担心自己,腾起一股小小欢喜,点头拉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风一般跃出去,踏风而行。

    她信他,信他处理得了任何乱子,她只肖等着明天青连送信过来。

    斗篷被风吹得鼓鼓的,像要兜着她起飞,上面仍是带着一股子木头气味,像下过雨的松树林。

    那是他的气味儿。他是不是总披着这斗篷坐在斗室中,于烛火中翻着那些书,是不是披着这斗篷画的那幅她的肖像?

    可他又总是待她冷冷的,似乎并不想她离他太近。

    她在月光下跑得飞快,没注意到前方小路上伸着一根细细的绊马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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