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家中出什么事了?”皇上追问。
云砚添油加醋将凤药说给她的话学了一遍。
皇上皱着眉听完了,挥手道,“把她叫过来。
云砚有些忐忑,她以为皇上会当场发怒,处置那些鸭子官儿。
打眼一瞧,烛光下皇上的脸阴晴不断。
云砚到东暖阁喊凤药过去。
凤药到了书房,规规矩矩跪下磕了三个头。
“凤药,你今天脸色很不好啊。”皇上问。
凤药低着头不吱声,也看不清她表情。
宋德海的徒弟小桂子就隔着窗在外头站着,听到里头皇上问话,凤药敢不吱声,心中大感焦急,恨不得替她答应一声。
主子问话,奴才必须作答,不能让主子问二遍,这是必须牢记的规矩。
“凤药!”皇上又喊她一声,声音中已带了几分焦燥。
凤药抬起头,皇上惊见这个天天面带笑容的小丫头,满脸眼泪。
她不是不想说话,是一张嘴,泪水就向下淌。
“奴婢不敢说,也不想说。”凤药抽噎着勉强回答。
“小桂子!给凤药端盏热茶,拿条热毛巾,让她静静。”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凤药不哭了,脸也擦干净,这才重新跪好回话。
她是故意的,这些话一旦说出来,得罪的不止那个官员,还有四皇子,皇后,她不得不做出被迫才说的模样。
小桂子就是最好的见证。
这事过不了明天,整个宫里的太监会最先知道,之后会传入宫女耳朵中。
最后,各宫主子也会知晓。
这才是她一拖再拖不肯说的原因。
她在刀尖上走路,不敢不走一步,看几步。
饶是这样,还是为她日后埋了刺。
“皇上,一村老少都在凤药眼皮下受苦,凤药还能高高兴兴,还配为人吗?爹娘说过做人不能忘本,我们家得皇上庇佑,虽过得去,可满村都是哭声,爹娘岂能安枕?”
她眼泪流下来,想到自己坐着驴车走在漆黑的小路上,车轮撵过的一团团头发,路边累累白骨,怎么忍得住。
那时她的心思全在生存,从来没仔细想过。
这些年,她越长大越认清了当年的惨状。
若是这个坐在皇位上的男人能做些什么,百姓至少可以少受些罪。
后来兴起“菜人市”时,她入了常府没亲眼看到,那种惨状,她连想一下都不敢。
而少时吃过的高岭土的味道和被亲生父母卖掉是她一生的噩梦。
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臭气,她直到现在,还会在梦里闻到。
有些伤,在受伤的当时是意识不到的。
越是年纪大起来,懂得多了,再去回顾才会知道,哦,原来当时的自己,竟然受过那样重的,不可言说的伤害。
她怀里揣着一首从金玉郎的书斋里抄来的“菜人歌”。
讲的是两个恩爱夫妻,都快饿死了。
丈夫远在他乡需要盘缠才可以回家。
妻子将自己卖到菜人市,托人把钱捎给丈夫。
读到“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人争尝”,凤药潸然泪下,打湿了整个书页。
更有类似“人死满地人烟倒,人骨渐被风吹老。”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样众多词句。
凤药不敢将这样的诗拿给皇上,面对从未经历过的苦难,他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更大可能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皇上费了那么多心思,将百姓重新安顿下来,又拨款给咱们发农具,让开地种粮,大家都感谢皇上恩德,可为什么官府不按皇上意思来,枉费皇上爱民如子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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