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奇异的柔和声线,像一根羽毛,拥有神奇魔力,安抚人心。

    “一开始,也是元仪太任性,不肯吃亏才会绑起那矮子打他。”

    “王爷想想,普通男人到别家做客,也没有擅闯后宅的道理。”

    “我当时只是想教训他,并不知他身份。”

    李琮问,“后来下人告诉你他是谁,为何还继续打?”

    元仪老实交待,“曹家与倭人曾交战,有国仇家恨。”

    “元仪忘了时过境迁,不该揪着原来的仇恨不放。”

    她这态度倒让李琮无从发火,冷哼一声。

    元仪面上带笑,跪行几步,“元仪年纪小不懂事,比不得这院子里有了孩子们的姐姐们稳重,夫君就原谅我嘛。”

    她的圆脸儿在烛光下显得线条更柔和。

    一笑两个酒窝甜甜的晃人眼晴。

    她没有云之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

    没有常瑶身上的冷清气质。

    没有鹤娘的娇媚俏丽。

    没有梅姗如风霜般的凌冽。

    可是她有种很特别的气场,不论陌生人还是熟悉的人,见了她就能生出亲近之感。

    年长的觉得她像自家孩子,年幼的觉得她像自己姐姐。

    男子觉得她可亲,像妹妹。

    女子也不会因为她的长相而暗生嫉妒。

    “夫君呀——”她拉长声音,还是带着笑。

    “给人家松了绑吧,那几个婆子怕是早就对我有恨,绑得疼得慌。”

    “算了,谁叫元仪淘气,自作自受。”她跪坐自己腿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琮气消了,又变成一副君子模样,“算了,为夫严厉了些。”

    他亲自上前给元仪松开绳子。

    “夫君要软禁元仪?”

    “嗯。”

    “求个恩典,把我与王妃软禁在一起吧,她虽讨厌我,我却不讨厌她,我又怕寂寞。又怕她有孕照顾不好夫君的孩子。”

    李琮知道元仪素日一向喜欢孩子。

    这次他不打算给云之在院子中留任何丫头。

    便答应了元仪请求。

    他瞥了云之一眼,对方狼狈不堪,一直低头抽泣。

    他没安慰一句,拔腿离开。

    这份仇,他没算完。

    对云之的惩罚也刚开始。

    他心中萌发一个念头,只是时机不到。

    他要再观望一番。

    朝局就像巨大车轮,在这车轮的碾压下,很多人会被轧为齑粉。

    一个大家族的衰落与兴起,也不过是车轮滚动几下而已。

    李琮感觉,很快,兵马府台的职位就要换人。

    常家大爷离了要职,就是常家衰败的开始。

    第一片树叶一黄,整棵树的冬天很快就会到来。

    李琮走了,院门被人从外头上了锁。

    元仪这才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云之面前,伸手要扶她。

    云之甩开元仪,厉声问,“你为何要那样求他。”

    “干嘛那么低声下气。”

    云之忍了很久的眼泪流下来,“你用不着为我做那低贱之举。”

    “哎呀。”元仪轻轻松松在云之身边坐下来,捶着自己跪酸的腿。

    她望着黑夜,语气轻松,“这算什么呀,那会儿让我跪下从他裆下钻过去,我也做。”

    云之停止哭泣,回头盯着元仪,元仪一笑,带着苦涩。

    “你家文人,讲的是宁可有尊严的去死,士可杀不可辱嘛,要有气节。”

    “我却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不能学学大丈夫?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我比韩信强到哪里?”

    她顽皮地眨眨眼睛,“姐姐饱读诗书,知道不知道,但凡皇帝要杀一个人,总是先把那人捧得高高的,让他放松警惕。”

    她的模样很放松,很惬意,口中说着可怕的诅咒,却一派轻松态度。

    简直有种孩子拿起屠刀的恐惧感。

    孩子是不会有愧疚感的。

    烛光照在元仪的脸上,她一半脸在光明中,一半脸隐于黑暗。

    “你知道吗?我刚才倒很想他那样惩罚我。”

    元仪的笑意终于消失了,独在提起这个人时,她是笑不出的——

    “牧之哥哥所经历的屈辱,我想经历一番。”

    她转头望着云之,双唇一碰,轻松说出一句可怕的话。

    “你介意当寡妇吗?”

    云之愣了好久,突然弯下腰,无声地笑起来。

    笑得直不起身,笑着笑着,就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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