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药研墨,明玉出去吧。以后不许再议论亡者,对先人不敬。”

    他心情不错,换下服制,像个寻常富贵公子。依窗而坐,拿起本兵书翻起来,等着凤药研墨。

    两人一时无话,屋内安安静静。

    李瑕惬意地出口气,“这就是朕心中的岁月静好。”

    凤药心不在焉,“皇上用了茵墀香吗?”

    “用了,朕喜欢这香的气味。不俗。”

    “这香谱是药师所给,和普通制香师所治自然不同。”

    “不知各宫都送去内务府新推的香料不曾?”

    李瑕抬头看她一眼,复低头看书,“送了,每次都送不一样的供大家试香。”

    李瑕忙活一上午,直到午休时,凤药才得闲,到皇城东南角落殿宇处。

    那里的大殿草草翻修过,外表光鲜亮丽,焕然一新。

    殿中所用之物皆破败不堪。

    新皇又是节俭惯了的,下人投其所好,尽可能省着银子,想想也知那旧殿会是什么样子。

    嘉太妃所居“长青殿”非常偏僻。

    凤药找到这里守殿的小宫女,太妃殁时,她在跟前。

    “嘉太妃去时什么模样?”

    小宫女郁郁的,“她已瘦得不成人形。这也难怪……”

    凤药一再追问,得出一个让她心惊的答案……

    她失魂落魄回了书房。

    以为李瑕还在午休,没想到他衣冠整齐端坐在书案前。

    “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朕。”

    凤药心中有些吃惊,但表面风平浪静,“皇上知道臣女去哪了?”

    李瑕邪气一笑,一如年少时,“你以为金牌影卫是白养的?”

    “朕什么都不会瞒你。”

    凤药思绪突然飘回她与李瑕初遇那夜。

    那夜大雪纷飞,凤药从嘉妃处出来,被“珍珠”追着咬,被李瑕所救,两人还吃了嘉妃的狗。

    李瑕明知“珍珠”是嘉妃的爱犬,甚至料到后面为这条狗会激起事端。

    仍然毫不犹豫砸死它,还与自己一起分享了狗肉。

    原来,杀狗并不是为了救她,只是巧合。

    也不单是为了充饥。

    那条狗不大,一下就被砸死了,李瑕却没停手,一下下将狗头砸得看不出样子。

    他与嘉妃有仇!

    凤药此时此刻刚意识到这点。

    小宫女说太妃殁时,像风干过的。

    迁居后嘉妃只留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后来又抽调走两个太监两个宫女。

    偌大的宫殿,只有四人值守。

    嘉妃没多少体已,赐下的东西她不能拿出宫换钱。

    银子她就那么多,乍从富贵乡中迁出,谁也不适应。

    从前先皇疼她,凡吃行住用,无不比照皇后足量供给她。

    换了皇帝,过得比个体面宫女还不如。

    心理上的落差,加上对皇帝的思念,加上内务府克扣她用度克扣得厉害。

    她一病不起,太医过来也只是草草诊治,胡乱开些药。

    一个被温室娇养的花朵,经不得人情、物质的风刀霜剑,生命快速消磨光了。

    李瑕一直注视着凤药。

    看她面容平静,并没有任何质疑自己的意思,而是平静地接受现实。

    缓缓道,“你很好奇朕为何如此待先皇宠妃,为先皇将大宝传给朕,朕也该善待父皇的后妃们。”

    “你是不是还认为朕心肠狠毒,是个小人。”

    “凤药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想,你在这样想朕吗?”

    凤药摇摇头,“臣女只是……”

    她不得不承认,老皇帝昏聩,却是个温和、随意、有趣的男人。

    凤药跟着他的那几年,日子过得不错。

    皇上信任她,与她相处极为随便,像邻居大伯,准她出宫,赏她许多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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