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看过热闹回到家,玉郎不知所踪,她栽倒在他躺过的床上,盖上他盖过的被子。

    将他换下的衣服抱在怀中,哭起来。

    命运对她不公。

    她自见过玉郎,小小的心中已埋下钦慕的种子。

    那道身影已印在心中,从来没抹掉过。

    再见他,仍然一见钟情,她见过许多男人,从不动心,所以能做欢喜楼隐藏的头牌。

    她不求财,只想要金玉郎。

    更准确的,她要金玉郎能听她的话,顺从她的控制。

    她要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下,不然就会彻夜难眠,失去所有安全感。

    她心中仍然住着那个害怕一切的小女孩儿。

    在玉楼时,一切有条不紊,连一只花瓶,她都要知道它放在哪里。

    事无巨细,皆在掌握。

    她爱玉郎,一想到玉郎不在她掌控之中,她便发疯发狂。

    她回平城是有原因的。

    早晚,她会在这儿遇到玉郎,这里遍布着她的眼线。

    在玉楼那件事上,她撒谎了,不止一个谎。

    …………

    玉郎能走动便出了小院,留心观察时,影卫说的这里布的暗哨眼线都撤了。

    他接了密信,皇上亲书,里头详细讲述玉楼之事。

    玉楼是皇上势弱时的无奈之选,登基就成了心头刺。

    李瑕心气高、自尊强,真正有实力的皇帝不屑用阴谋,他更喜欢硬碰硬的阳谋。

    所以玉楼成了他的心结,同“青鸾”二字一样,不愿被他提及。

    后来既然有了东西两司掌握在手,影卫也收回为他所用,就更不愿玉楼继续存在。

    故而,遣了心腹校尉带人去遣散所有妓女,小倌。

    对凰夫人与她的几个心腹的确下令诛杀掉。

    然而,他们在散掉前楼的伎子时,后楼起了大火,中间有个深而广的池,他们过不去,眼睁睁瞧着后楼燃烧殆尽。

    等找到船过去时,楼烧得只余焦黑的残垣,里头遍地是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识不得谁是谁。

    大家商量一下,只得上报后楼所有人都烧死。

    经检查,楼上多处浇了灯油,是有人纵火。

    凰夫人生死未知,大家心知肚明,火烧得不明不白,大约这女人是逃了。

    ……

    “夫人。”一个俊美男子无声无息走进房内,轻声呼唤阿梨。

    “我们现在活得很好啊,夫人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要一切在我掌握之下!我要金玉郎在我掌握之下!!”

    男子跪下道,“千舟生死追随夫人。”

    “你能追得金玉郎如丧家之犬,已算厉害的了。训练好我们的生杀小队,随时待命。”

    千舟是凰夫人从玉楼带着逃出生天的杀手头子,身手非凡。

    她那一夜清醒着无法入睡。

    前楼设有警哨,传了警信到后头,她放火烧了玉楼,带着心腹从地道逃走了。

    在她心中,虽是她下令放火,却和玉郎亲手来烧玉楼没区别。

    本来他能避免这一切发生的。

    她带着那么多人,忠心耿耿为他效命,有事时他拍屁股走了,将她们置于生死一线中。

    她爱他,又恨他。

    “千舟,你放心,只要我凰夫人活着,保你也同活。我们生死同担。”

    那男人热泪盈眶,“夫人何苦,他又不……”

    阿梨走到男人面前,一巴掌扇得他头一偏,“你只去做便可。”

    男子抱拳道,“属下遵命,夫人之命千舟追随。”

    便是这千舟,带人摸到金玉郎行踪,对方太难捉到,如鬼影般行踪不定,神出鬼没。

    摸清玉郎那日所居小店,他飞鸽传书给凰夫人,他以为要活捉金玉郎,夫人却说要他杀了对方。

    明明她那么爱他,她房间里全是和玉郎有关的物件。

    凰夫人的话就是千舟的圣旨,他带人追得他如丧家犬。

    可千舟还是逊了玉郎一筹,给他逃掉。

    捞起玉郎的人,是夫人。

    她把玉郎捞起来,毫不犹豫,用短箭扎透玉郎小腿。

    扎的时候,她哭了,“这么做是为了把你好好留在我身边。玉郎你可明白我的心吗?”

    凰夫人此刻躺在床上,怀中抱着玉郎的衣物,此日所见所闻都在她意料之内。

    她立于百姓中,在外偷看县太爷过堂。

    那男孩子尸体,是她叫千舟带人挖出,放在男孩子家门口的。

    …………

    这次洪涝灾害远比想象中凶狠。

    受灾之地多达几省,流民被冲垮房屋,田地被淤,没有能依靠的土地与房屋,灾民纷纷向京中涌来。

    皇上重重责备几个大吏,却一时不能奈何他们。

    灾后重建,召回灾民还要靠他们来做事。

    京郊外搭的临时棚屋不够使,灾民中又流行起疫病。

    不知是不是天寒加卫生太差,疫病又混杂了肺痨,疫情在京外蔓延,也让京师中的百姓,人人自危。

    …………

    陈紫桓再次拜访云之。

    管家带他进入二道院花亭中与云之见面。

    他没了上次的健谈与潇洒,忧心忡忡。

    一见云之,一身肃穆,郑重向云之行了个礼。

    “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云之回礼,有些诧异地问。

    “你我相交不深,陈某却有事相求,实在不好意思。”

    “陈兄请讲。”

    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悲戚地说,“受灾百姓太多,我想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可在京中所识之人不多,只能求到云之小姐头上。我出钱出人,我们可在京郊设个临时医棚,与舍粥之所。只我没有经验,才来相商。“

    “此地商会想必小姐也熟,若肯出面,陈某拜谢。”说罢,他又是一揖。

    云之有些吃惊,一则距上次见面已有时日,陈紫桓并没像她所想的那样,很快又来相约。

    二则,他一个外来人,竟然肯在京师里,同情外来灾民,肯到疫病流行的灾民聚集地施医舍药,建立粥棚,太出乎她意料。

    看对方比上次清减不少,面带悲戚,她心中大起好感,“陈兄先请坐。”

    陈紫桓也不客气,从袖筒中拿出一张银票,“这是一千两,烦请小姐收下。”

    他不再称云之为大东家、掌柜的。

    他知道她死了丈夫,所以只管按自己意愿再次称她为小姐。

    云之心中受用,又被他此举感动,原先的疏离感顿时消失不见。

    “没想到陈公子竟是个仗义疏才之士,那云之却之不恭,领受了。”

    她接过银票,正好她也有此意,联合商会诸财主,一起在京郊为灾民做些事情。

    她同情灾民,也不愿放过这种向皇上展示忠心的机会,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现在的她,早不天真了。

    她是生意人,可以为别人好,但获利的机会她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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