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我的确急躁了。”这句话已是在向凤药道歉的意思。

    凤药心中暗笑,元心高傲她是知道的,能说出这句来,已是屈尊。

    “皇后私人物品,我退了,只留了几件喜欢的内库的物件,已经顶格了。”

    都怨那只如意,就为着它,才让元心急了眼。

    说到底不过是物件而已,物件上的“意义”是人赋予它的。

    她却掉入了陷阱。

    是她小瞧了这个闷声不爱说话的女人。

    皇后一环套一环,把她套了进去。

    还不是为着李慎?李慎读书和骑射都不如自己的儿子。

    再说她母家为皇上立过多少战功,又多么忠心。

    曹家人不交外臣,和原来的太师完全不同,深得皇上信任。

    李嘉很有能力和李慎斗一斗。

    “你的意思,此次上书请求皇上立李嘉为太子,是皇后的手笔?”

    凤药没有马上回答。

    贵妃沉思一会儿,虽着了妆,眼下的青却说明她没睡好。

    估计曹家人全族都彻夜难眠吧。

    “是谁背后伸手凤药不敢妄言,不过失了圣心,谁最受益大约跑不了就是谁做的了。”

    贵妃深以为然。

    皇上久不来春华殿了。立太子一事一直为皇上所不喜,这次沸沸扬扬,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她不会坐以待毙。就算没有实证,但总要让她辩解的吧。

    判决了死罪的犯人,也要录份口供呢。

    她对凤药点点头,“多谢指点。”

    凤药行个礼退出,走到门边又停住回头,“娘娘,上次的事都怨皇后。”

    元心断无心绪点头淡淡回道,“本宫知道。”

    凤药算是表明与皇后不对付了。

    元心没往深里想一步——凤药也没说算与她和解了呀。

    当天晚上,贵妃披发素衣,跪在含元殿前求见皇上。

    她特意来得晚些,待皇上快要就寝时跪于殿外。

    元心与皇上相处多年,知道在这些事上,皇上顾及多年情分,会见她的。

    皇上多疑,最忌被人操控,她可准备了好一篇说辞呢。

    …………

    殿内先是静悄悄的。连最后一点光都熄了。

    元心在殿外也不哭,朗声道,“皇上念元心对您情深多年,从不在后宫生出事端,就见见元心吧。”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后宫众多女子中,皇上喜欢来春华殿只是因为曹家家世?

    不是的。皇上喜欢爽朗、干脆的女子。

    打从进宫起,她曹元心没落过一次泪,没闹过一次事,有事直来直去和皇上提。

    他喜欢从前朝的繁琐中抽离出来,和她做伴。故而自己多年一直稳稳当当做她的贵妃。

    此时突然哭闹,不像她的作为。

    “皇上!你不见见妾身,妾身就在这儿等着。”风吹散她脆生生的话语。

    李瑕熄了灯,独立窗前,月辉洒下,元心像披着银色战甲。

    她眉眼明朗,眉毛不似其他女子画成枊叶形,而是有个角度,眉峰上挑而后画向眼角,使她本来如小鹿般的眼睛,也有了几分犀利。

    面似银盆,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双唇,耳朵肉肉的,总爱挂最华丽的耳坠。

    她是个爽利人儿,家世好,自然是傲气而骄矜。

    可独自面对他时,偶尔流露的娇羞让他十分动心。

    同她聊天最快活,她从不想三句说一句,直言直语又有见地。

    他在春华殿消遣时,很轻松愉悦。

    因为她不刻意讨好。

    想到这里,再看看她跪在风地里,虽说仍挺着身子,终究带着一丝凄凉,那是最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

    “夜深露重,进来说话吧。”

    元心只跪了一炷香不到,便被皇上叫起来了。

    她没带宫女,一人来的,听皇上召唤,起来进入殿内,皇上站在厢房中,远远看着她,看不出情绪。

    元心走到皇上面前提裙跪下,抬起头,一又漆黑的瞳仁看着他,迷茫而痛苦,却没有愧疚。

    “皇上,元心为此次朝臣保举嘉儿一事而来。”

    皇上仍然不说话,不错眼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臣妾若说毫不知情,曹家从未运作此事,皇上信吗?”

    “元心直爽,可是不傻!所有人一股脑地保李嘉这不可疑吗?”

    “再说,皇上一再说过不立太子,元心想过,皇上年华正好,春秋鼎盛,孩子们都小,立储尚早,这已成宫中禁忌,皇上心中元心有多蠢?明知皇上逆鳞还去触碰?”

    她看到皇上面色明显缓和许多,证明他实是在压火气。

    今天自己若不是主动过来,皇上这口气出不来,日后必遭其害。

    此时,元心眼中蓄满眼泪,表情却舒展开,她含泪笑道,“皇上肯信元心了?元心一听闻此事,最怕的就是有人陷害,误了你我情分。”

    她很少对皇上表达男女之情,也不像别的女人,皇上来时欢天喜地,走时撒娇不舍。

    她的情感埋在心中,曹家的教养不许她这样做作。

    此时流露出的深情,换成哪个男人也会动容。

    皇上伸出手,将她拉起来,“都说地上凉了。”

    元心暗中真的松了口气,这是真不气了。

    她慢慢靠近皇上,拉开他的手臂,钻入他怀里,将头乖巧地靠在他肩上,一股暖人的香气弥漫开来。

    李瑕对怀中这个明艳大气的女人生不起气来。

    “皇上,那些写折子的大臣您尽可以查,照死里查,要有实证是我曹家嫡系,请皇上赐死元心。”

    她说话的气息扑在李瑕耳朵上,痒痒的,这样娇憨、笃定的语气,却在说着危险的言辞。

    “曹家家训有一条,所得一切要靠自忠心,不得拉帮结党。”

    她轻飘飘为曹家开脱,字字千斤。

    因为都是实话。

    “皇上……”她直起身,水汪汪的眼,瞅着李瑕刚毅的面孔,一根手指轻轻划了划他的眉毛。

    那是两人床第间的小动作,每次房事,并肩躺在床上,她都会这样轻轻触摸他的眉,夸他眉毛好看。

    李瑕心软了。

    元心知道现在才是下“眼药”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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