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答应一声,她这些天一直没理由和凤药说上话。

    等了不久,凤药出来透气。

    明玉上前还未开口,凤药脸上漾出一个笑,她瞧见远远站在门外的李仁。

    她不加掩饰心中喜悦,快步向他走去。

    明玉失落地站在一边,姑姑甚至没向她看上一眼。

    “好孩子,你回来了。”

    凤药压抑住心中欢喜,他毫发无伤地归来,定然是事成了。

    这少年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大,日渐健壮。

    李仁反而压抑住欢喜之情,稳重地行个礼才低声说,“我那边已结束。”

    两人并肩边散步边聊,李仁告诉凤药,胭脂变了主意,想同紫桓一起逃走。

    凤药沉默良久,开口问,“曹峥怎么说的。”

    “师傅说,这是渎职,他不敢私自放人。”李仁语气中不由带上赞许的意思。

    凤药很了解曹峥,也理解李仁,她深深看他一眼,这个少年身上有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她在他父皇身上也曾感受过。

    现在的他理解不了感情的复杂,他眼中的事情只有黑白两色。

    “她那边的账本拿到了吗?”

    “还没,她向曹大人提条件,答应她,才肯动手。”李仁不屑地说。

    “李仁不懂,不管他待她再好,他是重犯,他杀了很多人!怎么能枉法?我不但要捉拿陈紫桓,如果可以,我想亲自宣判他去死。”

    少年咬了咬嘴唇,脸色阴沉,“姑姑你不知道那里是何等惨状。”

    李仁压抑许久的感情终于释放,他把那天自己同郑屠夫聊天的场景描述一遍。

    “那些人,粉碎了我对人的看法,不止一次。”

    “姑姑这些天一直做噩梦。”凤药突然自说自话。

    “我梦到小前,在你之前,姑姑安排进收容处的那个孩子。是我害了他。”

    “不是姑姑,是杏子!”李仁坚决地说。

    凤药笑了,“你在偏袒我。若非我推荐他过去,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姑姑一直内疚,你现在还不懂,内疚可以压垮一个有良心的人。”

    “可我不让人进去潜伏揭开那里的真相,一样会内疚。有时人的选择是两难的。”

    “当你审判一个人时,不免会偏袒你所爱着的人。这是人性。”

    李仁不语,他还理解不了这番话。

    “总之不怪姑姑,我也去了,不也好好出来了吗?”

    “姑姑虽让曹峥好好安排小前的母亲与妹妹,可还是放不下。”

    她轻轻叹息一声,“一个母亲失去儿子,什么东西也弥补不了这份伤痛。”

    “人就是这样向前走的。”

    “既然曹峥已经拒绝胭脂网开一面,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她对他笑笑,  “你做的很好。”

    李仁在凤药走后,开心地跳了起来。

    ……

    这一切,马上要结束了。

    胭脂在宅子里慢慢转了一大圈,一草一木才刚熟悉,马上就要离开。

    她甚至没来得及和紫桓拜堂。

    人生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

    京华的一切在要离开的时候,都那么珍贵。

    丫头来报,说紫桓醒来不见了草药,大发脾气。

    胭脂回到屋内,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紫桓有些难堪,“我身上疼痛,需要那草药。”

    “这草药所余不多,我也不会配,你少抽点,若能忍受便忍一忍好吗?”

    紫桓倒也听话不再伸手,只是没精打采。

    “明天晚上有桩生意,我本想推了,可那人咱们得罪不起,需交接货物,你看收容处谁过去合适,知会他们明晚送货过去。”

    “银子对方预先付过了,钱在药铺,你拿上送去收容处,规矩向来是头晚通知收容处,第二晚送货,明晚差个人到北宅,你就不必去了。”

    “还是去一下吧,不然怎么记账。”胭脂坐在床边拉着紫桓的手。

    他有些烦燥,“账目不在北宅,药房柜上会记,你不必操心。我身上疼得很,不然你给我喷两下药草吧,实在难熬。”

    胭脂被缠不过,只得自己点了一锅,抽上两口将烟喷在他面前。

    紫桓这才被安抚好。

    胭脂道,“草药几乎见底,我再问杏子要些来。顺便把那事办了。”

    紫桓闭目不声不响,胭脂通知下人备好马车,她独自出了门。

    时间正是傍晚,街上很热闹,炊烟袅袅,正是起火烧饭之时。

    走在路上,时不时飘来谁家的饭香,还有喊自己孩子回家的呼唤之声。

    这一切再平淡不过的场景却叫胭脂热泪盈眶,她还能有这样一天吗?

    做好丰盛饭菜,在门口喊着自己的孩儿,一边骂夫君不知操心,到了饭时也不回家。

    她默默在车中泪流满面。

    车子很快到了药铺门前,这车上有陈紫桓打的特别徽章,伙计们都出来迎接。

    自从京中有了谣言,药房生意不好,只能勉强支撑开销。

    早晚这些铺子也会归云之所有。

    胭脂下来车,到柜前,伙计们自觉到后面忙活,此时堂中除了掌柜空无一人。

    “明晚有生意。”胭脂恹恹地说。

    掌柜的点点头。

    “账本和银子都拿来。”胭脂少气无力却冷硬地命令。

    这掌柜是个不爱多言,瘦巴巴土里土气,不起眼的老头儿。

    “东家说只他一人可以看账本。”

    “他在床上躺了多久你不知道?”

    “这么久没人看看,你是不是想随便划拉几下蒙我?”

    “再说我是陈夫人,你不认得吗?”

    胭脂低声厉喝,“少废话,快拿出来。”

    掌柜思量一会儿,此时来不及去禀报东家。

    再者夫人知道晚上交易的事,想必东家也并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了。

    他拿出账册,胭脂随便翻开一页,一下就屏住了呼吸,那册子是用朱砂记的,上面血红的名字太刺眼。

    后头记得东西也实在骇人,她甚至不敢在心中读出来。

    只瞧了一眼,便合上册子,强做镇定,“这东西实在重要,不能放在此处,实话告诉你,对面的陈氏细软已转让出去,这里怕也开不久了。”

    掌柜知道情形,生意比着从前下滑八成,怎么还开得下去?

    她要走了贵客支付的定金,拿着账本直接去找杏子,要了文房四宝,誊抄账册,并向杏子要了许多止痛的草药。

    将账册誊抄清楚,胭脂告诉杏子,“你多次帮我,我答应你的事也会做到,明晚我就要去北宅,你准备好,到时我来接你。”

    杏子感觉到胭脂这日有异,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口里应着,“那我明天过午就等在这里,万万记得来接我。”

    她拿上杏子的草药,折返回药铺把原件又还回来,告诉掌柜,“你还是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藏好。”

    她盯着掌柜放账簿的地方,待他放好这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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