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顾压凤药一头,怕凤药重回含元殿内,挤了她的差。

    她现在是领着含元殿和清思殿两份月例的宫女呢。

    素月将自己手中的点心端到案前,才看向凤药的白骨瓷碟,不由感叹一声,凤姑姑也太用心了,这些点心连膳房也未必做得了。

    那不只是点心,做得赏心悦目,便幅写意画。

    鱼戏莲叶,碧波点点,金鱼做得栩栩如生,鱼腹透明,鱼身金色,颜色一直过渡到尾巴处,渐渐淡下去。

    荷花荷叶也十分精美。

    她越看越喜欢,不由问,“这是怎么做的?”

    “这可费事得紧,颜色是蔬菜的汁,现挤现用不能放,不然就不鲜亮了,造型是模子,外皮的糯米现磨,掺上几种别的粉浆,以便成型,里头的馅我做了两种,一种茉莉,我自己喜爱,一种重瓣玫瑰,皇上爱吃。茶是枫顶红,不是宫中寻常贡的茶,这种茶……”

    “这茶朕却晓得,先皇喜欢。不过产量不稳,有时得不到一斤两斤的,不能做御贡。你却有地方得。”

    “这是云之送来叫我当做皇上私房茶的,不许我说是她给的,怕哪年不产,拿不出来倒叫皇上怪她。”

    “云之不错。很有心。”

    “皇上吃了高兴,给她个采参证、盐证都是一句话,左右她也是一心为皇上效力的。”

    李瑕小心捏起一块鱼形点心,鱼腹呈半透明,散发着清香,“这个定是茉莉的。”

    他轻咬一口,茉莉芳香在口腔散开,清甜淡雅,外皮软糯,他满足地一口吞了一整只。

    “沏茶吧。”

    这种点心不干不噎,可以用过点心再饮茶,不似酥皮类点心,吃一口得饮口茶送送。

    凤药的细心,让素月惊讶。

    她却不知,凤药就因为研究点心与汤品制作,得着先皇喜爱才入的宫。

    “皇上还有许多折子要批吧,不如叫素月研墨去?”凤药建议。

    素月进含元殿许久,连御案都没靠近过,那里的东西皇上一概不许宫女擅动。

    御案是小桂子亲手收拾的。

    凤药竟叫她研墨,这差事不大,却代表皇帝的信任。

    她瞧瞧凤药,以为对方把自己当做皇帝身边的普通大宫女。

    所以待自己和待如意差不多。

    凤药待如意也很和气。

    她过来前,皇后说过凤药多思、狡猾,叫她一定当心。

    可是接触后,凤药明明待人很温和,少见其疾言厉色。

    对小宫女总是照顾着。

    可公公们和宫女们都愿意听她的话。

    如意和她都是新来的姑姑,连如意也喜欢凤姑姑。

    说她有人情味儿。

    凤姑姑明明要求很严格呀?

    “皇上岂不闻红袖添香之乐?书案边总站着太监未免乏味,要臣女说,皇上不如先皇会享受,先皇书房就用宫女伺候,吃茶更衣都方便,又体贴。”

    李瑕今日高兴,嗯嗯应和,“这句的确是,朕比父皇严肃,朕也想当个轻松皇帝,奈何现在不是时候。”

    “那倒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该有张有弛,一味拉扯只会让人疲累烦燥,皇上开心了,政务处理起来也会放松。”

    皇上瞥一眼素月,这姑姑穿着合规制,颜色选了西子色,像下过雨的秋日天空,袖口只绣着一圈忍冬纹,毫不花哨,素净而富有雅意。

    一双手皮肤细嫩,手指白晳细长,指甲晶莹如贝母,露出袖子的一截手腕雪白,戴着只玉镯,很端庄。

    的确配在含元殿中伺候。

    他却不知,素月所有衣物都是皇后吩咐特意照着凤药平日穿戴风格裁制的。

    皇上无心女色,可素月总在眼前,总有一天能看得到。

    素月自然愿意,凤药从前因为做过侍书,才平步青云,两位皇帝都对她宠信有加。

    谁不想走她走过的步伐呢?

    素月小心为皇上研墨,她心上也很忐忑,上次挑拨明玉和凤姑姑关系不成,好像凤药并未放在心上。

    她以为对方没有察觉,却不知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入圈套之中。

    这圈套也不是躲不开,她若清心寡欲,未必就上了钩。

    一切看她自己。

    凤药托小桂子查过素月资历,她够格在御前做大宫女。

    不但入宫久,为人处事很是小心,唯宫中规矩为大。

    她已经二十岁,在一众小宫女中算是很有经验,当差期间没有犯过大错。

    身世也清白,只是有时未免死心眼。

    若肯给分派差事的总管送些银子,恐怕早领到好差事了。

    不仅如此,对于手下犯些小错的小宫女,总是重重责罚。

    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做大宫女,是担着责任的。

    最后还是皇后指了她,才得出头。

    桂公公说她家中清贫,故此舍不得拿钱贿赂总管。

    “那她就必定会踩进我为她设的圈套。”凤药暗想。

    因为她不但了解了素月,更了解皇后。

    据她所知,小桂子手下的小太监宝来也是皇后的眼线,不过宝来是低阶太监,打听不到太多重要消息。

    就算偷听皇上说话也有限。

    她命小桂子找个错处,开发了宝来。

    这样一来,皇后想掌握皇上的动向,就只能靠素月。

    凤药常来含元殿,有时送茶,有时做个小绣品给皇帝。

    来的多了,皇上有时看折子也会问她几句看法。

    凤药就如实回答,并不避着素月。

    她知道素月一心想模仿自己,光看她穿衣便知,那衣服不是她真心喜欢的。

    宫女也可以佩戴香包,素月从来不用素色锦缎做香包,多用石绿、珊瑚、牙绯这些浓墨重彩的颜色。

    她还和如意说过,这些颜色吉利喜庆。

    连正在刺绣的五蝠鞋垫也用了海棠红。

    宫女并非不能穿红着绿,她喜欢喜庆的颜色,却没穿过一件重色衣物,只能说明有人指点了她的穿着。

    是谁在背后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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