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了金玉郎,随时可以下命令给阿梨。

    他从小被人灌输的梦想,只有一个——

    做人上之人,立权力之巅。

    他专注,刻苦,心无旁骛。

    甚至,他没像万千云一样,还想到为自己留个后人。

    他不要,他只要自己这一生做一个永远冲锋之人。

    男子受训后在不超过十四岁时受宫刑方可担任高职。

    首先,你得本领过硬。

    万千云一手调教,特别是那手分筋杀人术,独传给万承吉一人。

    他还在平城老家,为万承吉选了一个女子,叫他成亲留下后人。

    若这孩子想往上走,也得给万家留下子嗣。

    若他不想,回家富贵安稳也是一生。

    万承吉从小在御司监长大,眼中看的耳朵里听的,都离不开权力二字。

    他眼见外在手握权柄的大人们在他们御司是如何像狗一样匍匐在地,哀求万千云饶自己一命。

    在这里,连权力都能被他们踩在地上摩擦。

    因为,权力之上,还有权力。

    除非你在最高处。

    万承吉怎么会有安稳一生的想法?

    将军渴望戎马,御司直使只想掌人生死。

    可惜万千云被金玉郎杀掉得早,不曾为万承吉安排好人生。

    他教会儿子本事,没教他如何选择人生的路。

    万承吉眼中的世界没有他物,只有一个目标。

    他像一只被驯化的捕猎犬,日以继夜地奔跑。

    放开他,他只会追逐自己的兔子。

    万千云将他藏得很好,不把他磨成最锋利的剑,是不会亮出来示人的。

    他藏匿在那批进入东西御司的孩子中,表现并不是最出色的。

    如此最好。

    他不是任何人,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号码。

    在这里,忘记自己是寻找自己的开始。

    等他训练出师时,只是一个普通的黑影卫。

    执行最浅最容易的任务。

    那时,他见到了玉郎。

    在玉郎之前,他见过很多金影卫,看过很多次影卫的较量。

    他只拿金影卫与自己相较。

    万千云死后,他不知道自己实力如何,为得到一个确切答案——

    他尾随一名执行任务的金影卫,与之较量,并击杀了对方。

    从此时起,他不再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在暗处偷看金玉郎指点影卫,远远看着那自带光芒的人,下定决心,早晚代替他,站在现在他站的位置。

    他太想与之较量一番了!

    那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男人,让他心中升起从未体会的情绪。

    他看金玉郎一眼,就无比渴望杀死他,用他的血为自己的宝剑开光。

    这杀意倒也和杀父之仇无关。

    万千云的死没让他流一滴泪水。

    他不懂亲情。

    他四五岁就被送入训练营,这里甚至时不时会有孩子受不了训练之苦倒下死掉。

    他没得到过温情,留在记忆深处只有一点关于娘亲的浅浅印象。

    随着时间拉长,那一点记忆也消散在脑海深处了。

    他允许阿梨留下玉郎。

    他要玉郎眼睁睁跌下权力高峰。

    他要在心理上打败这个男人,再杀他。

    杀了金玉郎这个梦想,每想起就会让他兴奋到浑身颤抖。

    他虽年轻,却也执行许多次艰难的任务,无一失手。

    在一众新人影卫里,无疑他是最出色的。

    那么光明的坦途就在面前。

    ……

    万承吉像打磨瓷器一样打磨自己的计划。

    这个计划很早就种下了种子,一旦触发合适的条件就会发芽。

    种子在万千云执掌大权时没发芽,在他出现时发芽了。

    这就是命运!

    他的命途既顺遂又多舛。

    在他离家的时候,他母亲必然也舍不得。

    一个孩子,小小年纪离开家,没了亲情滋养,只会养出怪物。

    然而这怪物在他所从事的事情上,却显示出极强的天份。

    万承吉内心的骄傲比金玉郎更多。

    他坐上直使之位太顺,他又太年轻,只觉得一切是因为自己的优秀和努力。

    并不晓得命运之手的强大与无常。

    ……

    玉郎没逃走,而是自己留下来,光是这一举动就让阿黎欢喜疯了。

    他是被她张了网赶到此地的。

    为了留下他,她下狠手刺穿他的小腿。

    在治伤时不惜反复折磨他。

    可在她撤了所有监视后,他没跑。

    除了为着她,还能有别的原因?

    他仍是那样强硬,冰冷,多次叫她跪下告诫她,“若背叛本使,死无葬身之地。”

    阿梨跪着,却跪得心中甜蜜。

    她以为凭她在组织中的地位,保下玉郎毫无困难。

    万承吉誓要杀掉玉郎,她毫不知情。

    她绑了张大善人的儿子和老婆。

    在张大善人家安插眼线,敢有逆反便烧了他全家。

    张家上下共有将近三百口人。

    她如一个女魔头一样踏着轻松的步伐在张家来来去去。

    张家中堂的主座,现在只有她能坐。

    这里的“慈心堂”做着什么事,阿梨在小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她亲眼目睹过和京城北宅一样的情景。

    他们以人入药已有年份,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网。

    张大善人如网中盘踞的蜘蛛。

    拿了他,就能知晓平城所有贵族、门阀之间的关联。

    阿梨再次来到张府,不再只身。

    一见她的面,张善人哆哆嗦嗦起身,“我儿呢?”

    “你听话,你儿子就没事。”

    阿梨姣好的容貌在昏黄的灯光中,如少女一样带着些许天真。

    她笑起来像春花初开似的美好。

    一只割人脖颈不会犹豫的手伸入怀中,拿出一支笔,冲着张善人晃晃。

    “把这里的关系,给本姑娘写个清楚,有一点不实,我就杀你一人。”

    张善人能掌握偌大的慈心堂数十年,自然不是善茬。

    他在一张正确的关系网中,写入一个错误的名字。

    阿梨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向张善人,眯着眼打量他。

    张善人镇定自若,毫无半分畏惧。

    阿梨邪气一笑,歪头想了想,“把张善人家中乳母带上来。”

    一丝慌乱闪过张善人问,“带她做什么。”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被带上堂。

    阿梨坐在太师椅上,上下打量女人一通,看看张善人,“你不老实。”

    “她叫阿梅,不只是你孩子的乳母,还陪你睡觉,你却名份也不给她。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肚子里有了你的种。”

    张善人并没多余表情,木然看了阿梅一眼质问,“可是真的?”

    阿梅低下头,黑鸦鸦的乌发下露出一段雪白脖颈十分诱人。

    她生得很齐整,眉眼略含少妇风情。

    阿梨拿起笔,准确地在那个名字上画了个圈,扔掉笔,“张老爷,你不听话,我得罚你。”

    “别别,别动我儿子,大王到底要什么?”

    “要你平城氏族勾连的详细图谱,要他们犯下罪行的证据。”

    “张培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没调查就敢来闯你这平城的龙潭龙穴吧!”

    她突然疾言厉色,眼神阴狠扫过张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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