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片刻,不听任何声响,她偷偷推开一道门缝,外面空空荡荡,只有夜风吹动叶片发出的沙沙声。

    方才像是她做的一场梦。

    大公子只知道自己的脸皮是不能掉的。

    他是长子,受到父亲母亲极高的期待和严苛的教导。

    他们对他比对弟弟要求严厉得多。

    读书读不出来,就是一顿好打加上饿饭。

    弟弟妹妹出生后他的日子才好过些。

    没几年,弟弟开蒙,读书比他强得多,又被父母拿来与之相较。

    对父母的惧意,与想得到父母肯定的心思刻进骨子里。

    他怎么肯让父母知道自己的不堪?

    不知怎么,梦游似的,他竟然走到妻子院门前。

    里头已熄了烛火,就算没熄,她也不会见他的。

    他痴痴伫立于院外,天空飘洒下细细的雨丝,他浑似不知。

    不知立了多久,院外泥地上踩出一对脚印他才慢慢走开了。

    游荡在园子里,他无处可去。

    一腔烦恼无人可诉。

    唯一懂他、理解他、陪他下棋、听雨的人已经离了心。

    为着一张皮囊娶回的女人逼得他无处可去。

    他通过连廊走到弟弟所居的院中。

    夜深了,弟弟的院子犹亮着灯火。

    自己曾经的旧情人嫁给弟弟,生了许多孩子,过成热闹的一家子。

    他有家室却过成孤家寡人。

    一个上夜的下人发现了他,细雨已将他头发衣服淋得透湿。

    下人见他神色有异,赶紧进去叫人。

    恰巧这夜弟弟并没在家,只二夫人在,本是不该见的,但二夫人是薛家主事人,所以叫进了屋。

    屋里她的陪房也在,见大公子的狼狈模样,二夫人惊道,“怎么搞成这样?宋氏周氏把大爷带到二爷屋里找件干衣换上,把湿衣拿去洗洗放炭盆上烘干。”

    大公子在满屋的暖光中回过了神,二夫人已经倒了杯热热的姜茶递上来,“天爷,外头竟下雨了,我们斗牌斗入迷都不知道,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温暖的絮叨将他的魂拉了回来,他眼一热,不由用袖子擦起泪来。

    二夫人连忙使个眼色,下人递来绞干的热毛巾,先叫大爷把脸擦干。

    之后才去弟弟房里更了衣,重又领回会客的堂屋。

    下人们千伶百俐,见情形都回避了,屋里只留下二人方便说话。

    “出了什么事?”二夫人镇定自若,坐在桌前。

    杯中茶清香四溢,她转动着自己手上的赤金镂花镶嵌的翡翠戒指。

    那模样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搞得定。

    大公子缩着肩,这些日子他那仅存不多的“公子气”被消耗殆尽。

    “大哥,论亲戚你我现在是至亲。论情义,你我是故交。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现在我身为薛二夫人,又是薛家具体事务的掌管人,你有麻烦告诉我不比告诉你弟弟方便?”

    她总是这样,句句话说到人心底去。

    大公子感激地看她一眼,将仙娘逼他给她个名分,或送她出府,生下孩子认到自己妻子跟前说了一遍。

    倘若他今天不给出个答案,她就要直接闯到母亲房中,告他骗占她身子,还要去衙门告状。

    见大公子被吓得胆都破了,花婵娟心中得意。

    她真希望大公子知道这是他那日侮辱自己的报应。

    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啊。

    她尽量收起眼底的得意,假装为大公子着急,“婆母不能知道这事,你也知道母亲生不得气,万一气病了,家里人都会怪到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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