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道长沉默片刻,冷哼一声:“道心诚然坚固,但杀心同样暴戾,这类人,伏于尘土尚可,若是起势,说不准还是个祸害。”
“我只是觉得,若收了她,辞镜和她未必不能成缘。”行止皱眉,“师兄过去从未对人斩缘,此次是否草率了?”
斩他人缘者,是受业孽侵袭,对修道多少是有一些影响的。
行云道长冷笑:“若不斩这份尘缘,辞镜的仙缘如何顺利?既有仙缘,我那点业孽侵蚀又何足挂齿?”
“仙缘?”行止大吃一惊:“是星州宁家的那位长女?她果真是传闻中的谪仙?”
“灵清宗宗主已经确认无疑。”行云道长傲然一笑:“她指名要辞镜。”
行止注视着十里外那道在雨中撑伞的削瘦背影,轻叹:“那也只能如此了。”
……
江畅回到江家,便见一派其乐融融。
胖如狗熊的许七嬉皮笑脸地叫着父亲江德明岳父。
赵姨娘依着父亲眉开眼笑,庶女江依则张望着门外,眼见江畅踏入门中,故作惊喜。
“爹,大姐来了!”
“畅畅回来啦?正好正好。”赵姨娘笑吟吟地拉着江畅的手来到许七面前:“你爹已请人算了你们的好日子,五天后你就可以成亲!”
即使在江家人面前,许七也丝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嘴角挂着淫笑,目光火热地仿佛下一刻忍不住扑上来剥光江畅。
“从前就觉得娘子是全庆安身材最好的,几日不见,发育得更好了嘿嘿。”
此言一出,就连江家的人都微微蹙眉,但都忍住了。
许家是不如江家,但手上拥有的资源却是天平秤上的砝码,一旦拉拢,庆安四大世家中江家实力将隐隐为首。
江父瞥了一眼江畅,云淡风轻地说道:“阿畅,你灵根已毁,修行已然无望。许家不错,至少在凡间,能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日子定在这个月初七,这不是件坏事,你也,知足吧。”
“迫不及待想看姐姐新娘子的样子了。”江依雀跃地拍手,又愁眉:“可是我马上要参加试道大会,恐怕是不能参加了。”
除了各宗门提前破格选取天资翘楚者外,大部分人都是通过每三年的试道大会后,由宗门发出邀请择优加入。
江畅不想看她,以免恶心自己。
这个妹妹,灵根天赋也不差,平日看来天真无邪,实则一直暗暗与原主较劲。
仗着原主娘亲早逝,赵姨娘受宠,虽是庶女,吃穿用度却一点都不比江畅这个嫡女差。
原主傻白甜,对她照顾有加,甚至常常把家族给的优质资源转手给她。
可那一日原主跳湖,江依就站在不远处冷脸静立。
“父亲,我想参加试道大会,请退了婚事吧。”
这几日,江畅亲眼看到这世间凡人如何被随意欺凌,即便是大家女子,即便身为正妻,纵然被打杀,公子哥们也不过杖则无视。
这是一个没有公正的世界,修行者超脱于律法,而平民和女子要么逆袭能够修行,要么就接受随时被杀的命运。
江家已然要放弃她,她只有踏上修行之路。
哪怕她灵根已废。
江德明瞪着女儿,满脸不耐烦:“够了,你去能干什么?只会丢了江家的门面!对了,上个月我给你上品雪莲凝气丹你没用吧,都给依依吧,现在她更有希望入道。”
江依眼睛一亮,乖巧地说:“谢谢大姐,等我入了宗门,我给你买好吃的!”
可那些凝气丹……按照原主的记忆,本就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不过临终寄托江父而已。
她江依凭什么?
“不给。”江畅简单明了拒绝,“我也不嫁。”
“江畅,你够了!”江德明沉着脸,指着江畅的鼻子怒斥。
“是为父过去太骄纵你了吗!我告诉你,成亲,送还灵丹,这是命令。至于你的想法?你没这个资格谈想法,明白了吗!”
“是的呀畅畅,咱们做人要知恩图报的。”赵姨娘一边娇滴滴地轻抚江父,一边阴阳怪气。
“虽然你现在道途废了,但你想想你从前的锦衣玉食是从哪里来的?若无家族庇佑,早可能连街边的野狗不如了啦!”
“大姐,我们总要面对现实的。”江依也劝解:“说个不好听的,你现在对家族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还是个女人,还能争取些利益。”
就连七岁的亲弟弟江宁也拉着江畅的衣袖:“阿姐,这是最好的选择。你不用怕,有阿爹在,许七他不敢欺负你的。”
一人一句,句句是为她好,句句在说她江畅自私自利逃避现实,劝她认命。
江畅宁定不动,一个个望过去。
亲的疏的,好的坏的,慈眉善目说着吃人的话。
“你听着。”江父冷笑一声:“你可以再投一次湖,但我会把你的尸体嫁入许家。”
“家族对我恩惠算下来,这些……”江畅将手上的箱子打开:“应该足够还了。”
江家人都瞪大了眼。
“红花聚气丹、九命草……天,还有碧玉石铁!这……这……”
江德明回过神来,厉声喝问:“你拿了上明宗的赔偿?”
江畅只问:“这些我一分不留,家族过去给的恩情连本带利都还回。现在我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了吧?我,不给。我,不嫁。”
“混账!”江德明怒睁圆目:“你以为你这是怎么换来的?这本来就是上明宗退了你和辞镜婚约的赔偿,本来就是江家的!”
江畅不由冷笑:“那么,请问父亲,我和柳辞境的婚约,也是江家给的吗?”
江父一怔,脸色阴沉如铁。
庆安人人都知,当初江家大小姐不吃不喝在雨中站了三天三夜,以自毁灵根相逼,这才换得江家同意她与当初还是一介孤儿的柳辞境缔结婚约。
那一年,江畅深山遇见被群狼围困的柳辞境,狼群撕咬完柳辞境双亲后步步紧逼。
江畅空弓拉满,虚张声势与狼群对峙一个时辰,吓退狼群后由柳辞境背着下山。
可惜,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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