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玖锦也不是个傻子,自然用不着细问了,眼看着对方沉默不再吭声。
“倘若你心里有顾忌,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你也可以在侯府待上一年半载,我到时就写下和离书,虽然名声不好听了些,可是你终究是离开了将军府。”
陆清郎思考的清楚。
即便是和离了,荣玖锦怕是依旧要回来将军府的,倘若回来,必定又要受到牵制。
可是马上就科考了。
他有把握能够考得上,到时候如果谋得一官半职,自然也可庇护着荣玖锦一个人在外头生活,只是再想要找一个如意郎君,那可就不好找了。
“那你会为了你父亲的妾室不管我吗?”
更深露重,荣玖锦手指被冻得冰凉,她抬头不解的瞧了一眼陆清郎。
陆清郎下意识便回答:“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他是我父亲的妾,又不是我的妾,我护着她做什么?”
荣玖锦定定的瞧着他,她这才露出来了一个笑。
“那既然如此都是你父亲惹下来的事,你若是向着我,我又不是同你父亲还有那个小娘过日子的。”
说实话。
眼下虽然定了亲,可是这一番话从嘴巴里面说出来,荣玖锦依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倘若面对其余那些公子的时候,她能够糊弄过去,那是因为那些公子心里面对她是有一些爱慕的。
可陆清郎却截然不同。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陆清郎比谁都清楚,相反于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别扭。
陆清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大笑:“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
陆清郎表面上开怀大笑可是却不动声色遮住了眼中的烦闷。
陆清郎即便是笑可是却丝毫不显得粗旷无礼,反而是有些赏心悦目的。
荣玖锦不敢多看生怕陆清郎瞧出了端倪,又怕陆清郎嘴巴上不饶人。
“时候不早了,你很应该去温书,成婚之前,你我都是不应该再见面的。”
少女低着头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可是却没有人应答,她再一次抬头的时候陆清郎已经消失不见了。
荣玖锦头探出来左看右看,什么都没看到,她干脆关上了窗户。
这人。
说走就走了。
就连一声回答也是无的。
“表公子心细,想来只是看一下姑娘是否和三姑娘对擂台打了败仗罢了。”
富儿立刻倒上了一杯热茶伸手递给了荣玖锦,眼下才只是初春,到了夜里依旧寒冷,她从前顾忌着嫡母自然万事都要收敛着。
可是到了如今。
她没什么要管的了。
如今还有一个人。
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荣在焉。她的确是脱离了苦海可是荣在焉却一辈子都要生长在将军府的。
“李夫人明日就要告老还乡了是否?”荣玖锦小口的喝了一口茶水浑身都暖和了。
小娘是生弟弟的时候走的,荣在焉从出生就被奶妈到处照顾,他偏偏又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三天两头的吃药。
荣在焉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从前小娘在世的时候所留下的心腹之人。
早都已经被换了个遍,只有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还是小娘留下的人。
荣在焉自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过来粘着荣玖锦,荣玖锦不好理睬荣在焉,就长时间冷着他不见。
在将军府中。
非要挑出一个关心她的人来恐怕就只有她这位亲弟弟了。
白天将军的话犹在耳边,她倘若走了,嫡母下一个泄愤的目标就是荣在焉。
她必须要在出嫁之前把荣在焉的事情全部安置妥当。
“是,马上公子们就要去科考了,李夫子这段日子一直在府中,公子们若心有什么不懂的便会去找夫子答疑解惑。”
“李夫子前几日派人去老夫人眼前传了话,说要回老家去了,老太太也答应了,明日就是李夫子离开的日子。”
荣玖锦早早的就让富儿一直留心着李夫子的事情,荣玖锦此刻问起,富儿自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亲自去告诉在焉,说我明日在侧门旁边的竹林里等着他。”
荣玖锦浑身都烤的暖和了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浑身都松懈下来了。
这么多年了,她从未有过此刻轻松的感觉,仿佛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搬开了,她也得以重见光明。
富儿虽然不解但也答应了趁着月色就去传话了。
到底从前都是李夫子的门生,李夫子要离开,荣玖锦同荣幸珠自然也要去相送的。
早早的,荣玖锦就来到了老太太这里,荣幸珠过来的时候眼下一片乌青就连眼皮子都是肿着的。
她一个人先来的,嫡母想来也是一夜未睡,脸上居然着急的长了一颗痘。
可从始至终嫡母也没有给过荣玖锦一个好脸色,即便是荣玖锦上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嫡母。
陆姝良本是不想回应的,可是碍于老太太的目光,她才不得已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
今日李夫子要走,自然也来了不少人,之前所教的学生全都来了一趟。
李夫人迟迟未曾来。
老夫人也未曾叫人去催促。荣玖锦去隔壁院子里头换了一个暖炉这才发现陆姝良走了过来。
陆姝良到底是贵家出身通身的气度不是平常人能够比拟的。
“当真以为你嫁入了侯府我就奈何不了你了?”陆姝良冷笑一声打探着荣玖锦的目光充满了蔑视。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玖锦一向对嫡母都是敬重的。”
向来受气的荣玖锦平生倒是第一回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的这句话。
语气恭恭敬敬,可是陆姝良却能感受到,荣玖锦眼中的对抗。
在她手底下长大的庶女如今反倒算计了她。
陆姝良这一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可别忘了,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娘家,你虽然和那个小的下来不说二句话,可是到底是亲生的姐弟……他倒是一直握在我手里头的。”
陆姝良猜的不错。
荣玖锦虽然这么多年来同荣在焉向来冷着一张脸。可是荣在焉的确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嫡母……将军府是我的娘家不假可是我有几天日子在将军府过?更何况祖母在一日……自然轮不到母亲说三道四。”
少女低垂的眉眼,至少在众人看来模样恭恭敬敬,可是吐出来的话,若是听到了人的耳朵里面,恐怕要说一声不孝。
荣玖锦这句话也是戳到了陆姝良心中的痛处。
陆姝良性格强势。
可是老太太家门虎女同样也是性格强势。
两个性格强势的人遇到了一起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今日不是你妥协那就是另外一个妥协。
陆姝良气的双肩发抖。
“至于弟弟……嫡母大抵也是管不着了。”荣玖锦全程笑嘻嘻的露出来了一对好看的酒窝。
犹如天真的少女叫人丝毫没有防备,她手指轻轻的指了一下,陆姝良这才顺着荣玖锦目光看了过去。
年仅五岁的荣在焉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手里面则牵着李夫子的手。
荣玖锦心下也松了一口气。竹林是李夫人要过来的必经之路。
她既然说了要见荣在焉,荣在焉为了讨好她这个唯一的姐姐,自然会带上他做的最好的功课,写的最好的字,在那里等着她。
大雨里头站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李夫子又怎么可能不上去问一问?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但是她也只是制造了一个机会才让荣在焉能够碰到李夫子。
李夫子能够看中荣在焉自然也是他自己的造化。
“两位哥哥的文章如何嫡母怕是比谁都知道,恐怕这科举也是无缘上榜,弟弟小小年纪写的一手好字,对于某些事情更加独到见解……眼下还得了李夫子的青睐。”
“嫡母觉得有祖母在……您还动得了弟弟吗?”
少女不再多说只说了一句告退便从陆姝良身边走过。
站在原地陆姝良缓了半天都没缓过来,旁边的张妈妈抹了一把眼泪。
“夫人啊夫人,咱们都被这个小贱蹄子给骗了,她比谁都能够算计……”
张妈妈只恨没有在荣玖锦小时候拿上一床被子把她活活给闷死。
陆姝良吐出来一口浊气,还是要笑着去前厅,荣玖锦这才刚刚走进来,并发现有一道目光刷的一下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孩子年纪小就写的一手好字……是有天分的孩子。”李夫子人一只手紧紧的拉着荣在焉其中喜欢的意味不言而喻。
读书人惜才。
身为夫子的李夫子同样也是。
如此模样落到了老夫人的眼睛里头,老夫人可就喜得合不拢嘴了。
“这孩子平日里功课就不错,能够得您的欢喜,也是这孩子的造化了。”
老太太脸上的欢喜不言而喻,老太太那么多年了,只是想门户之中出一个读书人。
眼下如此机会老夫人自然不会浪费的。
“既然这孩子喜欢读书,我回去之后也是要开一个私塾,不如叫这孩子,跟我一起去吧。”
李夫子开口。
活了那么久的人精了,李夫子大概也猜得到这个孩子的出生。
毕竟将军夫人只有二子一女,他早早的就见过了,眼下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庶出的孩子手腕细的跟麻杆子一样仿佛一捏就碎了。
“这当然好了!”老夫人呵呵一笑自然是答应的。
“快快快快叫夫子。”旁边的将军也忍不住推了一下荣在焉。
荣在焉年纪虽然小但是却也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转而目光就落到了荣玖锦的身上,他眼眶有些发红,对着荣玖锦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抹笑。
“夫子!”荣在焉叫了一声两个字清脆似乎生怕李夫子反悔一样。
“那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去收拾了东西,跟着我一块儿走吧。”李夫子同老夫人是多年的故交。
李夫子在京城之中出了名的名师,自然没有信不过的,更何况跟着李夫子可比呆在将军府里头好的多。
荣玖锦一开始只是想着李夫子临走之前多多夸奖荣在焉。
老夫人巴不得出个读书人,自然也会因为这一份夸奖,把荣在焉看得极重。
可是没想到李夫子居然直接讨了人,却也证明,荣在焉的确是读书的一把好手。
跟着李夫子好好读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荣在焉这才告辞了。
过不了片刻,荣在焉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没有什么要收拾的,除了一些书本,还有两件御寒的衣服。
一行人去送。
走到门口,荣在焉这才跑不到了荣玖锦的眼前来,他又把自己写的文章递给了荣玖锦。
薄薄的一张纸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形在手中似乎格外的有分量。
“我明白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替我想的法子,只是……姐姐成婚,我可就来不了了,今日便祝姐姐快乐圆满。”
小男孩分明年纪小可是浑身上下却透着与年龄不同的早熟。也比别人更加通透。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荣在焉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嗯。”荣玖锦捏紧了手中的纸张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马车走的远了,老夫人还是乐滋滋的,荣玖锦也挺开心的,毕竟荣在焉也可以摆脱嫡母的控制父亲的冷漠了。
荣玖锦正准备回院子的时候,荣幸珠这才追了出来。
“你以为嫁入侯府你就好日子过吗?”荣幸珠气冲冲的突然盖下了这一句话。
荣玖锦不明白荣幸珠这番话是为了什么。
“总是要比将军府过得好,否则姐姐也不会气急败坏了。”
荣玖锦这番话倒是戳着人的心窝肺管子荣幸珠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你知道为何表哥如此轻易的就娶了你?因为表哥的心里面根本就没有你……”
荣幸珠自以为气到了荣玖锦。
夫妻过日子,自然不能指望着那些情情爱爱过一辈子的,荣玖锦早就想的清楚明白,更何况是陆清郎助了她,她更不能蹬鼻子上脸了。
“表哥心里头装着的是那个流放在外的青梅竹马的表妹!”
流放在外的表妹?
先前的种种这才清晰。
怪不得陆清郎说娶谁都无所谓,他早就已经娶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了,自然娶自己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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