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大抵还是个小善人。”常四郎挠了挠鼻子,有趣地继续开口,“哪家没米了,我都会送去小半袋。”

    “但后来我发现,这样其实没卵用。数数万的大纪百姓,我能救得多少?”

    “所以呢?”

    “所以,我想换一个法子来救。”

    至于什么法子,徐牧不想问,只猜出,肯定不是太好的事情。他老早就觉得,常四郎这个人,会很不简单。

    “十几年前,我大纪顺着整个纪江,凿穿了九条河道,耧犁,排水筒车,收拢流民为佃户,遍地是粮食农庄。”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常四郎顿了顿,脸庞又露出好笑的神色。

    “但即便如此,每一年,还是会饿死很多人。”

    徐牧脸色沉沉,越发猜不透常四郎的意思,若是常四郎不肯相帮,他只能想办法,带着司虎这些人避开。

    “因为,整个大纪朝的就成粮食,都被收走了!”常四郎大笑出声,“你以为我常记粮行,应当是储粮不少?但我告诉你,至少有七成的粮食,都无端端的消失在了天下间。谁收的?谁藏的?藏了多少?又有几人藏了?”

    “乱世储粮,富可敌国!”常四郎声音爆吼。

    嗡。

    徐牧脑子一阵剧晃,胸口莫名发涩。他想起了望州城外,人食人的惨状。

    想起喜娘的两个孩子,饿得只剩皮包骨。

    想起了逃难的苦民,跪在他面前,乞求收留。

    想起了小婢妻在油灯下,半碗糊糊,却吃得无比幸福。

    “小东家,跟我走,如何?”

    “我跟你去哪?”徐牧揉着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救天下。”

    “不去。”沉下脸庞,徐牧冷冷开口。

    “你做个小东家,有甚的作为?你带着几十个庄人,想讨命活下去?这暗沉沉的世道,你活得了吗!救得了吗!”

    “活不了也要活!”徐牧咬着牙,怒声开口。

    “老子带着庄人,只想活下去!谁逼我,我杀谁!”

    常四郎脸色逐渐平静,哑然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做个生意往来便算。当然,我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爬高一点,再来与我说话。”

    “不过嘛,这一轮的鬼门关,你得先趟过去。”

    常四郎停了声音,重新悠哉悠哉地坐了下来,笑着看向徐牧,指了指后方。

    徐牧惊愕转头。

    昏黑的天色之下,二十余骑的人影,冷冷奔袭到了常家镇之前。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肃杀的都尉,披着厚重的袍甲,马上鞍褥里,不仅横着一张铁胎弓,亦别着一柄打环的大刀。

    “常公子,有礼。”

    “军中狗夫,别走太近。”常四郎打了个哈欠,语气不咸不淡。

    却让那位都尉脸色一变,手势一压,连着后头的二十余个骑马官兵,缓缓退出了一大段的距离。

    “小东家,你今日别入常家镇了。主顾一场,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徐牧闻言,沉默地一个抱拳,随即迅速跃上马车。

    司虎愤愤不平地打起缰绳,连着两骑人影,便往前方黑暗的夜色急去。

    薛通不敢动。

    常四郎说一炷香,那就是一炷香。

    “都头贵姓?”

    “薛姓,单字通。”薛通微微皱起眉头。

    “公干么?”

    “恰好路过。”

    常四郎露出笑容,“我听过你,护国营的步军教头。小东家这一轮,可得吃苦头了。”

    言罢,常四郎起了身,百无聊赖地往镇子里走去。悠闲的脚步,像个没事人一般。

    “薛头?那小东家要跑了的。”一个官兵走近,凝声开口。

    “没听清楚?等一炷香!”

    薛通脸色涨红,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他不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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