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随我入镇子，进去慢慢说，正好我有很多事要问你。”
蒋汉书拉着陈冉的手径直走入镇子。
先前阻拦陈冉的青壮纷纷跟在两人身后，难以遏制内心的好奇之心。
两人来到一处大院内。
蒋汉书提着一坛子酒与几碟下酒菜，又把周围趴在墙上的人赶走，才坐下来。
“蒋大哥，我此次前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北原军复兴有望。”陈冉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完，兴冲冲地说。
但出乎陈冉意料的是，蒋汉书哪怕听到这话，都没有任何多余表示。
他表情依然是先前那副模样，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陈冉一愣，茫然地看着蒋汉书。
这跟他想象中的情况一点都不同。
“蒋大哥，你为何一点都不激动？”
蒋汉书情绪依然平静，但陈冉却激动起来。
“我为什么要激动？”蒋汉书反问道。
陈冉下意识想反驳，难道你蒋汉书不是北原军的一份子吗？
但话到嗓子眼，陈冉又把这话咽回去，蒋汉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蒋大哥，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陈冉盯着蒋汉书，一字一句道。
蒋汉书饮一口酒，道：“理由的话，容我现在想一个……”
“蒋汉书！”陈冉几乎气极反笑，连那一声大哥都不愿意喊。
蒋汉书看一眼陈冉，问，“那你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难不成还是假话？”陈冉黑着脸，没好气道。
“真话是，我已经不在乎什么北原军！”
“老头子我如今唯一的念想是，能把下面的人拉扯大一点，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吃饱饭！”蒋汉书认认真真地说。
“我已到知天命的年纪，那些往事种种，对我而言，更像是浮生一梦。”
陈冉张嘴，不知该如何劝说。
“我知道你来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又拿起家伙事参军是吧？”蒋汉书瞥一眼陈冉，自顾自道。
蒋汉书轻声说，“你不是第一个来的，先前已有人如此劝说我，但被我拒绝。”
“蒋大哥，你真对北原军一点点念想都没有吗？”陈冉意不能平，恳切问着。
蒋汉书直视着陈冉的眸子，没有一丝犹豫胆怯，“等你到我这个年纪，髀肉渐生，再难开大弓，降服烈马，自然而然的心气就会消失。”
“我先前那句话丝毫没有蒙骗你的想法，我是真没有心气，只觉得往昔好像一场大梦。”蒋汉书坦诚相待。
陈冉听着蒋汉书这番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终于气馁。
他知道蒋汉书不是担心什么危险亦或其他什么，是真真没心气。
从刚开始的热烈到现在的茫然气馁。
陈冉一时之间沉默不语，只是闷头喝酒。
“再说，你陈大郎，当初北原军在时，你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如何这么挂念北原军呢？”
蒋汉书看着眼前沉默的陈冉，有些于心不忍，开解起陈冉。
陈冉听到蒋汉书的疑问，勉力说：“说句实话，我如今都快忘记北原军原来的样子。”
“但有一点，我没有忘记！北原军在时，我们北原人，再怎么样都不至于遭兵灾，更别提魔道妖人。”
“我怀念的，不止是一个北原军而已，是当时和平的景象，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古人诚不欺我。”
“正如我所说这般，如今北原需要的是平息战乱，需要一支军纪俨然、有战力的军队护佑着他们。”
“北原军是绝大部分北原人的精神寄托，大家都相信，北原军重新出现，如今的种种乱象，最后都会消失不见。”
——
听着陈冉的自言自语，蒋汉书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我告辞。”确定蒋汉书没心气，不会再出来帮他重建北原军时，陈冉决定离开。
死缠烂打没有任何意义，这次收拢个五六百旧部足够。
“就这么放弃吗？不再想着劝说老朽？说不定我一下热血上头，跟着你出去呢？”蒋汉书笑吟吟地看着陈冉。
“蒋大哥别再说玩笑话，人各有志，蒋大哥有你的想法，实在是正常。”
原本气馁的陈冉，缓缓平复心情，这让蒋汉书啧啧称奇。
“陈大郎，你这心性确实不错，你如今是跟着谁？”
陈冉说：“陈越陈大哥。”
这种事没有隐瞒的理由。
“陈越啊，这小子是好苗子，比你强。”蒋汉书看着陈冉笑道。
“陈大哥比我强很正常，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比我强。”
对此，陈冉没有其他的想法。
或许年少时，暗暗与陈越较劲，但成年后，陈冉再没有干过这种事。
他能理解陈越的不易，正如现在能理解蒋汉书为什么不在乎北原军。
“蒋大哥，其实你是在意北原军的，否则你今日不会来见我。”
陈冉不等蒋汉书开口，自问自答。
“只是比起北原军，你现在更在乎这个小镇上的人，你不愿意他们去送死！”
“可如今，真是未有之大变局！大乾里里外外都烂透，无数野心家都在等待大乾垮掉的那一刻，奋力跃起一搏。”
蒋汉书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他年轻时，是一枚愤青，经常热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
如今，蒋汉书已看不到年轻时的影子。
人总是会变的，他蒋汉书如此，陈冉如此，哪怕陈越亦是如此。
沉默良久，蒋汉书抬起头来，看着陈越。
“我不会出去加入北原军，我真是老得提不动刀。”
“但你若想，你可以在镇子上公开招募，愿意跟你出去博个前程的，出去就是！不愿意去的，你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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